第 1 章(1 / 3)
大秦武功四年,安宁县。
槐序将尽,坊道上烫得能烙胡饼,孟柔顶着片随手扯来遮阳的树叶回到家门前,巷口挤满了人群,围着她家院门不知在看什么。
孟柔不由疑惑,问邻人道:“徐老丈,他们是在看什么?”
老丈正扯着脖子往里望,回头看见她,一拍大腿嚷起来。
“阿柔,你可算回来了,赶紧回家去看看,是不是江五回来了?”
孟柔手里的树叶落在地上。
她丈夫江五是个军户,去岁冬月,他同县里其他府兵一起奉诏出征,如今仗打完了,江五却始终没有消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时至今日,也只有她还坚信江五没死,坚信他还会回来。
孟柔铆足劲挤到最前头,家门口的木栅栏边正停着乘二驾的大马车,两匹牵车的骏马快比茅顶高,金色当卢在日光底下闪闪发亮,拖着的车架也极宽阔,几乎占去大半条巷子。
安宁县地方小,就连牛车、驴车也找不出几辆,突然出现辆画上才有的马车,人人都新鲜,有小童好奇伸手去摸,被车夫瞪了一眼,吓得哇哇大哭。
车架高贵,人马也睥睨,不论是孟柔还是江五,可都没有这样显贵的亲戚。
正要问他究竟是什么人,院门从里头推开,竟是她母亲何氏。
“阿娘?”孟柔抿住唇,才刚亮起的双眼瞬间暗淡下来,“原来是您,您怎么来了?”
她看着敞开的院门,想问何氏是怎么进去的,没等问出口,先听见何氏的惊笑。
“阿柔,你可算回来了,别磨蹭赶紧进来,就等你了。”何氏看着天色嗔怪道,“这一大早上也不知去哪里闲逛,叫我和你弟弟好等。”
孟柔没答话,只问道:“阿壮也来了,门前的马车是同你们一起的?”
“马车是来接你的!傻丫头,你要上京城享福气去咯!”何氏笑得花枝乱颤,也不管外头挤挤攘攘看热闹的人群,拉着孟柔就往屋里去。
进了屋,除母亲和孟壮之外还有五个生人,居中是一位鬓鬟高耸的老妇人,穿的窄袖襦衫不知是什么料子,领口层层叠叠,倒不觉得热。在她身后,四个年轻女郎梳着整齐的双丫髻,俱都穿着绣花绸缎衣裳,或是打扇,或是奉茶,围绕在她身边伺候。
孟柔被这场面吓住,连忙问母亲:“她们是……”
何氏捂着嘴一个劲儿地笑。
老妇人起身敛衽:“问孟娘子安好。老奴岑氏,是江府……哦,是五郎的家里人。奉命特来接娘子上京团聚。”
四女也一同行礼,行止作态落落大方,很有高门豪族的意蕴。
江府?五郎?
孟柔急问道:“你们是江五的家人?”
岑嬷嬷点头。
孟柔高兴地笑起来,可嘴角刚提到一半就僵住。
她看着岑嬷嬷等人的衣着,不大敢相信她的话。
三年前孟柔嫁给江五时,他还是个躺在床上的瘫子。那时孟柔家里境况也不好,阿爹突发重病,只能用药吊着命,小弟去替人跑腿挣钱,不慎打坏主家东西,被扣下要用赔款赎人。两头都急着要钱,但家里的东西早在为父亲治病时就被当卖一空,孟柔白日替人做绣活,晚上借着月光替人浆洗衣服,母亲何氏厚着脸皮借遍了亲朋好友,母女俩想尽所有办法,却仍是填不上窟窿。
直到那日,县里的牙婆上门做客,给她们指了条明路。
有家军户在战场上意外坠马,受了重伤,动弹不得,眼看就要不行了,正急需娶亲冲喜,聘财能出二两金。孟柔还有半年就满十六,年岁正合适。
舍一个女儿便能得二两金,不管在哪都是极划算的买卖,何况过去不是为奴为婢,也不是做妾,是做人家正头妻子。好多人家都盯着这门亲,牙婆若不是受过何氏恩惠,也不肯替她牵线。
牙婆催着快下决断,何氏一咬牙,当场便签下婚书。
孟柔回屋哭了一夜,第二天便抱着包袱孤身嫁到江五家。
原以为江五能花二两金子聘妻冲喜,不说是高门大户,应当也略有些余财。左右这是冲喜,家里早已经穷得连半个铜子都挖不出来,何氏就没像寻常婚仪那样给她置办嫁妆,只新打根银簪充数。毕竟药铺上还欠着钱,赎孟壮也需要钱。
可孟柔到了地方才发现,江家的屋子竟比自家还要破败,四面光秃秃的墙壁也不知哪里破了洞,风呼呼地直往屋里灌,顶上茅草四处乱飞,仿佛跺一跺脚就能全抖落干净,别说锅碗瓢盆,连个灶台也没有,只靠墙边用铺顶剩下的茅草堆起个榻的形状。
她的新郎官,叫江五的,正趴在上头昏睡。
身上衣裳红得发黑,原以为是因婚事特地换的大红衣裳,进屋才闻见好大一股血腥味。
来前何氏交代过:“伤得快要死了才冲喜,明面上是让你过门当妻子,实则大概是怕死后无人祭奠,没个香火。你先过去暂住几日,咱们先拿了金子把你弟弟赎回来,等人死了,咱们为他发送一场,你再回来照样能议婚事,就和没嫁人一样。
“以后逢年过节再多烧些祭品纸钱,也算报答他的恩情。”
左右对方父母不在堂,又没有旁的亲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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