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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未料令牌出幽谷,终觉丹荔味不同(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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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在地上的朱红色点金漆寓意龙凤呈祥的果盘,散乱的坠落了满殿的鲜活荔枝,地面上红白肉壳的强烈对比,参差交错间无声的展现了一场来自至高夫妻间的激烈冲突。

白后连氏——连凤英,出自白国连氏一族,其家族累世公卿,与王室多有联姻,这样的她自然有和白王争吵的底气。白王懦弱,又体弱多病,年少时对待心上人的白后,不是原则性问题,甚少与之意见相左。

那时,身为公子的白王是怎么说的来?

时间久了,久到连凤英早已记不清白王年少时的模样了,那个曾经对她予取予求的男孩最终和她背道而驰越来越远。

什么时候变了呢?

也曾两小无猜时,也曾执手画眉深,竟如何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世人都说是她太强势,她是连家的王后,不是属于白国的王后。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敢去成为白国的王后,不能全心全意的作为他的妻子与他同心同德。连家和白国王室的矛盾在她嫁给白云霆之前早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境地。家族野心勃勃,王室式微,若不是怕取代白家引天下群起而攻之,早在三十多年前连家就取而代之了。

可是偏偏身为连家嫡长女的她爱上了白国公子的他,如飞蛾扑火般遍体鳞伤却不敢言后悔。曾经,天真少女的她不去看横亘在他们眼前的层峦叠嶂,不爱听阿婆苦口婆心的拳拳劝阻,不懂得云霆眉眼间偶尔显露的忧虑,满心都是情与爱。

可是,人都会长大的——

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万水千山,不是她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懂就不会存在的。

傀儡般的王室,权势滔天的连家,在心上人云霆的生死和嫁给他之间,她可又有选择的余地?

赐婚前夜,出自白国宗室祖母的话语言辞凿凿,尚犹在耳:“凤儿,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你根本不知道这有多难,有多苦!”

作为白国公主的母亲,更是在她难得清醒的时候告诫连凤英:“凤儿,你想好了吗?这是一条不归路,母亲的结局你看不见吗?”在先王舅舅去后,疯癫了半辈子的母亲在她出嫁前那短暂的片刻清醒时如是告诫。那一刻,母亲对她为数不多的母爱压过了疯癫时对她的厌恶愤恨,她不愿自己的女儿和她走一样的路,她说:“拒婚吧——连家不是白王室,现在的连家不需要你去牺牲。”

她却天真的以为这些都是能克服的,却不知道那么难,那么苦,她对她将会面临些什么一无所知。父亲颤动的双手、心中的不忍却抵不过这权利场中的利益得失,大婚前的绝子药,那是她一辈子喝的最苦的药!庄重华丽的嫁衣,肃穆喜悦的雅乐,却改变不了她外嫁女的事实,她再也得不到母族全心全意的爱护与信任。从此,她嫁于云霆为妻,伴着云霆从太子到白王,小心翼翼的为其遮掩谋划,努力的在连家和白国王室之间争取一个微妙的平衡。可是她努力的一切,在云霆的眼中却是如此的可笑,她是几次破坏他谋划的敌人。无子的王后,如花的宫嫔,后宫屡次流产的事实,追究是连家的手段还是她一人之计又有何区别?

在嘲笑锦晴岚那个傻女人被阿弟玩弄股掌之间的时候,连凤英从来不会想到她也会有这么一天。而直到现在,连凤英都不敢去确认白云霆是否真的喜欢她,还是他的喜欢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

连凤英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也不敢去问一个结果,更怕的是最终的真相不是她期待的那一个。她从来骄傲,却是在云霆面前卑微到极点,她只剩下他了,若是他们之间从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那她真就一无所有了。

连凤英苦笑着一点点捡起落了满地的荔枝,连破损的也不曾放过,直到小小的漆盘再一次盛满了荔枝,她从中拾取一枚不曾破裂的荔果,一点点剥开红色的外壳,望着那颗如玛瑙般的莹白果肉,她却迟迟不曾品尝。她已经近二十年不曾尝过荔枝味道了,曾经她最爱吃的荔枝,自嫁于云霆后她再也不曾品尝。她何尝不知道自云霆的兄长死后,这荔枝就是白王宫的禁忌,但她却没得选,说什么因为她喜欢连家才供奉荔枝,都是借口,这分明是借她之手对云霆最近一段时间不安分行为的警告。手里的荔枝一如当年圆润可爱,可她却不复当年的她了,泪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她轻啜一小口,些许果肉含在嘴里只余苦涩,已不复昔日甜美,最终那颗荔枝在她的手中一点点化作零星的果肉和汁水,唯有她右手掌心那一颗小小的果仁,满手的狼狈,在为这颗消失的荔枝作见证。眼泪止不住的越来越多,曾经最爱笑的她,已许久不曾再绽笑颜。

连凤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就如这费心拾起的荔枝,已然破损,又怎么可能恢复最初的样子?果盘中的红白二色,似乎在无声的嘲笑连凤英这可笑的举止。如云霆所为,她猛然发力,果盘再次扣地,荔枝坠落满地。

无用功,一切都是无用功!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已然完全暗了下来,黑漆漆的夜里,不点灯的房间,曾经最怕黑的她,却选择了一个人蜷缩在这冰冷的宫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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