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国(2 / 2)
……
事态完全朝着枨嘉意想不到的方向进行,她瞠目欲裂,抓握在城墙上的指节冷得发白,仿佛是要抠出洞来。
那些骂声已经分不清主客是谁,混乱不堪。
城中因为战败而弥漫的消极气氛除了哀伤,更甚的,还有愤恨。
平日里,都被压抑着,如今,终是有了一个宣泄口。
只是……只是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一心为国的将士!
“不要……”枨嘉喃喃。
欲要冲下去,思想上的蠢蠢欲动在看到有人不顾死活冲上来将搬运的人推倒,棺椁不稳地坠落在地上时占了上风。
转身之际,一道身影从她身后贴过来,揽住她的腰肢,用力地制住她的冲动,一手遮蔽住她地眼睛,附身其耳畔,雄厚的男性声音从对方的胸腔贴着枨嘉后背传来:“莫听莫看。”
枨嘉心急如焚:“你放开!”
卫钊的手劲控制得很好,也不敢真的放手,扭动间,他向枨嘉转述:“无事,那人已被制住,棺椁被抬起,仪式继续,不会有人再靠近,你的兄长,会在经声中安然超度,无人打扰。”
怀里的人一点点被说动,戾气一点点散去。
卫钊这才把人松开,手心里已经濡湿一片。
枨嘉立在那儿,像是被抽了魂,直到人群又离她远去,淡淡开口:“他们要去哪里?”
卫钊道:“继续完成‘接三’的仪式,随后为你兄长寻块宝地。”
枨嘉许久没有反应,卫钊注意到,她的目光追随着一开始出来破坏现场的妇女。
那妇女被士兵制住后便瘫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城墙太远,其他细节看不太清,枨嘉安静地转身,卫钊跟随着她,一路来到了那位妇女的面前。
这才发现,妇女手中似有一个方正的布帕,包裹着一只做工简单的金钗,看得出来,这样的金钗对于普通人家而言,算得上是重物。
妇女双眼无神的模样就和枨嘉蹲坐再城墙上时如出一辙,口中不住喃喃:“我的儿……我的儿……”
这妇女,怕已经是接近奔溃。
两人一同站在妇女面前,妇女直觉身前有道阴影投下,木木抬头,竟突然冲两人一笑:“你们回来啦。”
妇女似生出了什么希望,如同回光返照,拉着枨嘉的手:“儿媳!你看!那小子倒懂事了!还给我买了钗子!”
那手沾满了泥泞,覆盖在枨嘉洁白的手上,黑白分明。
妇女笑着,看到卫钊,佯装怒意:“花这大钱给我这个老婆子买这等东西作甚!你多心疼心疼你媳妇儿!忙里忙外!几年都不见你几回!”
说着,把枨嘉推给了站的不远的卫钊,卫钊顺势接住。
妇人继续喃喃,边哭边笑走远。
枨嘉埋在卫钊身前,似乎六神无主的模样。
路人看着闹剧,不知道两人的身份,便出口安慰受妇人骚扰的两人:“莫要见怪,那老婆子是个可怜人,先是丈夫战死,随后儿子也充了军,原本还有个孝顺的儿媳,却在前年劳碌病死,活了大半辈子,最后孤苦无依,着实可怜。”
路人似真有触感,反复重复:“可怜呐。”
这些日子,卫钊经常在外善后,这样的事迹看得并不少,但枨嘉不一定,她一直沉浸于兄长逝世的痛苦,眼睛里没再也装不下其他。
此刻,卫钊察觉到,怀里的人在止不住得颤抖。
他听到胸口有细碎的声音,但他听不清,他捏了捏枨嘉的手腕,低了低身子,终于听清她说了什么。
她说:“对不起……”
她以为,她的兄长,牺牲最大。
她以为,国家破亡,她最痛苦。
她以为,保家卫国,民众爱戴。
但她错了,错的厉害。
有人一辈子断在了花样年华,有人一辈子都在看人死去。
她还能得一个尸身,得一场厚葬,可那个妇女得到什么?一个华而不实、承载痛苦记忆的金钗。
胸口传来的湿热让卫钊皱紧了眉头,这些日子,她已经哭得太多,他有些担心枨嘉的身体,想找些令她尚且欣慰的:“走,我带你去看你兄长。”
手中人细小的手腕却转了方向,捏住他的衣袖,小声问:“那些战场上的士兵……你是怎么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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