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3)
1971年,辽河三角洲北风猎猎。
辽河口一百三十万亩芦苇荡,被打杆的刀客们砍伐殆尽。
在偏僻的苇塘里,伊曼扛着一捆芦苇,深一脚浅一脚地送上拖拉机。
芦花和雪花被风卷在一起,在伊曼周身萦绕,工头将“正”字添上最后一笔,嘴里砸出一撮芦花吐到一边:“好了。”
后面排队的大叔被芦苇压弯身子,侧过头絮絮叨叨地说:“这边的芦苇不压秤,砍的跟别人一样多,工钱就没别人多。要是家里揭的开锅,我才不干这恶活。”
“人家姑娘刀客都没废话,就你废话多。”
工头站在拖拉机边托了伊曼一把,伊曼顺利地攀到拖拉机后面,坐在高高的芦苇捆上,跟其他过来干活的人挤在一块。
她的小脸藏在大一圈的棉帽下,用藏青色的粗棉布围住口鼻,抵挡凌冽的寒风。漂亮的桃花眼流光溢彩,即便她把棉帽压得低低的,依旧难以掩盖住她的动人美貌。
“俗话说得好啊,‘好人不下苇塘,好驴不下磨坊’。”刚才的大叔也攀上拖拉机,挤到角落的人堆里坐下。
他瞅着斜对面的伊曼片刻,压低声音问边上一位老婶儿:“咋那么俊俏的姑娘还来打杆?要我说,就冲她的面皮儿,随随便便找个好人家。”
伊曼坐在芦苇捆上,把他的话听个真切,嫣红的唇说的话脆甜,语气里添着倔强滋味:“家里缺钱行不行?”
刀客打杆就是砍芦苇,这活儿十里八乡公认的苦,只有最没办法吃不上饭的人干。
“行行行,叔也是家里缺钱,打算攒钱给儿子娶媳妇咧。”这话里有股暗示意味。
伊曼倔生生地说:“他又不是我儿子,关我什么事。我要是有让老子出去打杆,自己在家享福的儿子,早就倒插进芦苇塘里头了。”
拖拉机山坐着十来个准备回家的刀客,男女都有,闻言哄堂大笑。谁不知道他儿子是出名的酒鬼,放着六十岁的父亲出外打杆,儿子在家喝酒玩乐。
那位大叔想不到小姑娘家家嘴皮子这么狠,闹个大红脸,哑口无言地换了台拖拉机坐。
伊曼再不接任何人的话茬,从破棉袄里掏出煎饼,背对着北风啃起来。
她身上灰布棉袄单薄不说,补丁摞着补丁,上面还沾着芦花。这是从老宅翻出来不知何年月的棉袄,与其被冻死,顾不上讲究穿上再说。
衣服虽然简陋,难掩她天生的好颜色,出外干活,她只有遮住脸才能安心。
今儿她估摸打了五吨的杆,芦苇杆都是用来给造纸厂去,也只有造纸厂收。
工头还算实诚,刀客们回到大通铺,他已经叼着烟,开始给人结算工钱。
工钱一天一结,童叟无欺,一吨的杆,一角钱。
伊曼得了五角钱,揣到兜里,把剩下的草绳还给工头。她得赶紧往家走,不然走到半道上天黢黑,在空荡荡的芦苇荡太过危险。
村子里的人都听过芦苇荡里强/暴抢劫的事,走在这边的老少爷们都不会逗留。
路上小雪纷纷扬扬,芦苇荡收割完,以后不能再过来挣钱。伊曼腰上别着镰刀,警惕地加快脚步往南关岭村赶去。
*
日头下山前,乘着天边的晚霞,伊曼回到南关岭村。
这里是她跟家人下放改造的地方。城里街道办有新政策,为了方便管理,成分高的人,都必须打回原籍老家进行思想改造。
她爸妈有家瓷器厂,属于民族资本家。工厂被收缴后,他们根据政策来到南关岭村,开始遥遥改造之路。
伊曼见大队部的院门还没落锁,小跑着进到大队部里。
大队部其他领导和干部已经下班,只有妇女办公室的门是半掩着。
伊曼环顾一圈没看到有人在附近。墙上老旧掉漆的举报箱,不知多久没打开过,伊曼小心地投下一份匿名举报信。
伊曼偷摸干了件大事,眼睛里都是狡黠的笑意:“摊上我这样的妹妹,你们真有福气。”
随后她收敛笑容来到走廊的另一头妇女办公室。
妇女主任白梅瑛正在等她,看她冻的小脸发白,先将她拉进办公室烤火:“吃没吃?”
伊曼摘下棉帽和粗布巾,对着煤炉搓了搓手说:“啃了个煎饼,现在不饿。”
白梅瑛往搪瓷杯里倒上热水,让伊曼抱着,她叹口气说:“你哥和你姐的外调信寄到了,我还以为你能跟他们一起走。美国啊,那可是帝国资本主义国家...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受到邀请吗?”
“他们从不跟我说这些。”伊曼垂下头,语气低低地说:“我还是愿意跟在爸妈身边伺候的。”
白梅瑛不觉得国外有多好,思想上很容易被阶级主义侵蚀,出去不是好事情。
挂号信上一圈洋文引起大队部里不少人的围观。有的年轻干事还感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伊家是真的家大业大,遭了难落魄成这样,还能将伊金和伊秋月送出国去享福。
就是说到伊家三个儿女,偏偏留下最漂亮大方的小女儿在身边。有的人认为是爸妈不舍得,有的人倒是多了其他想法,毕竟伊曼的爸爸伊大富到处给伊曼找婆家,就差明码标价,大家都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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