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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账-1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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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感觉这两个蜡人是活的。

他们往走廊另一端走去。

在那里,站立着最后一个和我视线接近平齐的假人,一个男蜡人,身体下长出一颗血红的苹果。是蛇女人率先发现它,将同伴也拉扯向前。同时顶灯突然抽了风一样乱闪起来。高频次的闪动中,蜡像们的动作被割裂成一帧一帧,像定格动画一样,然后——

灯灭。

从黑暗里传来声音,和我之前暴打蜡像时,它破碎时的声音很像。

灯亮。

走廊不复存在,蛇女人和两个蜡人不复存在。高台头尾交汇在一处,上百形态各异的蜡像人围成一个圆圈,寂静无声,举止疯狂,随后缓缓归于静止,一起俯视着我。

紧接着,它们也一个个退走了。

先是后排的,再是前排,动作有序、安静、迅速。最后剩下的三人里,断镜玫瑰蜡像和锁链车轮蜡像沉默着一起站在阴影中,他们没有离去。一个我之前没有留意过的女人立在白色的灯光下,矮小微弯的身体被照成半透明,里面不像别人似的只有一两件物件交缠,而是相互咬合了无数件附着物——书、硬币、金色小甲虫、胡萝卜小花,以及两双孩童的手相互缠绕,柔软地轻轻蠕动,抓挠着一颗心。从我的角度,几乎看得见所有那些蓝紫色血管和细小绒毛。

女蜡人忽然抬起手,远远指了指我。

我下意识低头,从口袋里拿出刚进来时照的照片,不由吃了一惊。不知何时,它变成了一张从首都直飞英国的机票,日期显示在1920年底,不到三年前。

“我不明白。”在寂静里,我终于开口,说了到这里来后的第一句话,“为什么给我这个?”

女蜡人忧伤地(它没有五官,我只是莫名这么觉得)看着我。

下一刻灯灭了。再亮起时,不再只是一小束,而是铺天盖地的刺目灯光倾斜而下,我立刻闭上眼睛。空气闷热,一群大学生站在远处叽叽喳喳,我收紧了抓着陆祈的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汗津津的,又湿又凉。

再睁眼后,我大梦初醒般四处看着。

“你看见……”想了半天能说什么后,我问他,“我拍的照片了吗?”

“嗯?”陆祈说,“都在我这里呀!不是我帮你拿着吗。”

他拉开单肩包拉链,里面满满都是已成像的拍立得。我难以置信地拿起一张,上面我和陆祈挤在一尊绿蟒塑像前,伸出手指比V,露出大大的笑脸。可我现在笑不出来,只能像失忆了一样瞪着相纸,因为真的毫无印象。这么看来,当照片里的“我”(肙果它有意识的话)在外面寻欢作乐时,真正的我却在不知道哪儿跟一群蜡像玩丢手绢。

我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么不公正的事。

“我们走吗?”恰好他问,指指前面,“我们已经都看过一遍了。”

“不。”我立刻反应过来,“我是觉得,来都来了,再好好转一圈也不错。”

“好好。”陆祈叹了口气,把照片放回去了,“今天你过生日,听你的。”

我们便打道回府,该看不该看的都二度转了一遍,直到我心满意足才罢休,现在我更喜欢蛇了。我没有忘掉那个怪怪的、结局不明的蛇女人,以及最后那个表情忧伤的假人像。倘若前者和我不无关系,那另一个……一个很小的念头快速闪过。

没有很多逻辑支撑。

我只是忽然想起,首毓婆就有两个孩子,而且,总也是那么一副很忧伤的表情,身形矮小,脊柱微弧。这令我无端感到些许不安,下意识想看看时间,距离我去养老院还有多久。

可是手机没电了。

真奇怪,明明都没怎么用。

反而是陆祈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我们都吓了一跳。一看屏幕,居然是老夏的电话。

可能是有急事,我赶紧接过来听。

“你几点回来?”他挺平静地问我。

“大概六点到家吧。”我看了眼钟,“我们正准备从展厅出去。”

“赶紧出来。”老夏说,“车在楼门口,你和我们一起去医院。”

“……医院?”

在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我头脑里不轻不重敲了一下,随后向下沉去。在听见在我出门期间发生的事情之前,我已经隐约感觉到:有一件我潜意识里觉得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它终于到来,而且猝不及防。许多破碎的字句轻轻闪烁,关于作者、安排、幸福。我的胃又开佁痛。为什么作者迟迟不给我那个每天晚上我都在祈祷的答案,因为他还没有看见,还是因为它不是我想要的那个?

这猜想出现的瞬间,我胃里再度一阵翻滚。我想吐。

但我并没有。

我只是对电话里说:“马上出来。”

——

五分钟后,我一把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它将驶向市区医院。

在那之前,让我用人话说明一下发生的事情:

首毓婆在养老院里面突然心脏骤停,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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