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饮血成泉(二十九)(1 / 2)

加入书签

暮色山间,大风扬雪,漫天的雪絮如尘沙般掩住了前路,仿佛看不到尽头,陆令遥立在山间的一阶青石上,忍不住轻叹。

这糟心的识海幻境,没有神力,又无形体,莫说念个缩地成寸决,连剑都御都不得,平日里眨眼就到的距离,竟让她顶着大雪硬生生走了三日。

她泄愤般地碾了碾脚下厚重的积雪,借着天边残光,遥遥一望。

十年前的青山碧岭,如今皆被霜雪覆盖,混在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中,仿佛与灰蒙的天相接连,远远望去,唯有山间几口汤泉的氤氲热气,化开星星点点的绿意来。

只是这汤泉的数量......好似比从前多了不少。

陆令遥若有所思,刚要寻个最近的一探究竟,身后却突然晃过几点火光。

她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余光瞥向山路转角处。

风雪掩藏了脚印,吞噬了人声,她竟没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人趁夜上山。

应是皇家为建行宫之便,先将山路修整了一番,如今山道宽阔,路缓石平,比从前好走了不少。

四五名男子昂首阔步,走在山路间,他们身着斗笠蓑衣,腰佩横刀,走动之间隐约可见内里皂衣,皆是下吏官差的制式。

他们中间拖着个蓬头垢面,肩锁重枷的囚犯,破烂衣衫上尽是干涸的黑色血痂,被人推搡着蹒跚前行,不多时就体力不支地倒在雪地上。

“喂!起来!”一名官差嫌恶地踢了踢他的脑袋,“害人的时候一身蛮力,轮到自己送命就装起死来了?!”

地上的囚犯如死了一般毫无反应,另一人见状拉起垂落的镣铐,劝道:“算了,这几日天太冷,兴许是真冻晕了。左右不剩几步路了,不如直接拖上去吧,也免得误了时辰。”

后头的官差忙不迭地点头附和,随即七手八脚的寻了趁手的牵拉之物,拖着囚犯艰难地继续上行。

没走两步,跟在后头的小官差呵了口气,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心,忍不住抱怨道:“这些死囚往年不都是午时在闹市斩了么?怎么轮到我押送,就要费这样大的功夫,天快黑了,还得押到泉山来——”

呼啸的冷风一激,他缩了缩脖子,起了一身的冷栗子,小声嘟囔道:“也不嫌瘆人......”

年长些的官差猛地一拍他的后脑勺,言语间满是提点,“斩首是为震慑那些奸恶匪徒,可看得多了,他们只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哪有这残暴妖魔的凶名镇邪治恶啊?”

小官差后脑一痛,似懂非懂,“那怎么不像闹市斩首一样,让老百姓也前来看看?”

“你个夯货!”那人笑骂道:“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有泉刑这么个东西,只听夜夜惨叫不绝,却又摸不清那些死囚究竟遭遇了什么。”

“将知未知,才最骇人。”

“何况......”他声音渐渐低沉,仿佛自言自语,“若不这样,怎么让那些世家大族心甘情愿把自家庄园......”

小官差眼睛一亮:“您是说,行宫......”

“吓,我可什么都没说,”那人打断小官差的问话,嬉皮笑脸道:“赶紧把这人丢进去,我还得回去灌上二两黄汤,祛祛晦气呢!”

天色已经黑透了。

官差们拖着个沉重的大活人,有些气喘,他们不再闲聊,闷着头往山上去,走走停停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处热泉旁。

陆令遥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更远的山下,还有个鬼鬼祟祟的市井流氓,因着一句打赌戏言,壮着胆子入了泉山。

这口汤泉颇大,不在璎园内,却离璎园不远,她微微仰首,几乎都能透过重重蔓开的干枝和七零八碎的院墙,看到熟悉的古朴飞檐。

她清楚地记得,十年前的璎园附近,并没有这样大的一口热泉。

官差将桐油火把插在地上,待烤得身子回了暖,又看了眼天色,相互对视几眼,几人没有言语,却出奇地默契,三两下就将昏迷不醒的死囚抬起,毫不犹豫地投入了泉中。

随即迅速地背过身去。

小官差初次瞧这泉刑,难耐心中好奇,直勾勾地盯着泉水,却被旁人强硬地拧过头去。

“若想今晚还能睡个安稳觉,就管好你的一对招子!”旁人警告道。

死囚“扑通”入水,清澈见底的汤泉霎时浑浊一片,初初寂静无声,直到沉底的死囚鼻间灌水,猛地呛醒,透亮的泉水化作浓稠的血浆,如淤泥争先恐后地裹住他的躯干,往他的七窍中灌去。

他奋力挣扎,从血水中冒出头,想朝岸上游去,他抓住岸边的一丛枯草,还没借上力,血泉却突地滚沸,冒出碗口大的沸泡,烫得他皮肉尽褪,片刻后化作一摊浓稠的血水,融进泉水之中,再没了踪迹。

待泉水回清,小官差都仿佛还能听到死囚凄厉的尖叫。他抖着双腿回过神,只见同僚们熟练地捞起泉中的破衣烂衫,又点起香篆,拿走火把就要下山。

其中一人将岸上残留的半截手皮装入袋中,今日好歹留了些东西,交差之余还可示众。

小官差悄悄偷看了一眼,那节手臂没了血肉,只剩半截干瘪的皮,皮上的燎泡如凸起的尸斑,指尖还牢牢拽着根枯草。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