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长安(2 / 3)
是因为锦觅。”
“复仇夺位,”邝露苦笑着摇摇头,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艰难黑暗的岁月,“陛下从未为此开心过。与其说大仇得报,不如说是噩梦的开始。”
“新朝初立、锦觅昏睡的那半年,陛下的梦里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母子团圆,锦觅回头,甚至还有出入天宫时,废天后曾唤过的一声玉儿。”
“那半年里,记载陛下的每一卷梦箓都被我暗中修改过。披香殿的主事也曾几次三番追查。劝阻不成,我便加以恫吓。可那主事秉性刚直,越来越难按下。我终日惶惶,不敢与人言。锦觅醒后,追查记录水神之死的所见梦,陛下命我料理此事……”
邝露紧闭双目,一字一顿,“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再睁开眼,往日温婉柔顺消失不见,空洞的杏眼里写满了绝望。
拔出深埋在心底的暗刺,脓血迅速涌出,“为了让锦觅相信,确是披香殿主事篡改梦珠颜色畏罪自杀,我甚至……甚至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里种了一枚聚魂钉,保他尸身不散,等到锦觅来查。”
看着自己白净纤弱的双手,邝露泪流满面,仿佛披香殿主事的血经年犹在。她因惊恐不住地往后退,身后的布星台却已余地无多。
“别动!”晴山君惊呼。
欲上前,邝露却愈发激动,他只得站下,刻意放柔声线,和缓道:“没事的,邝露仙子,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
邝露沉浸在难言的悔恨和悲伤中,仍下意识停住了脚步,“那是我第一次陨灭生灵,诛杀的却是正直无辜的同僚,就为了遮掩我的过失。”
“不是这样的,”晴山君无暇为自己神伤,伸着手,试图隔空安慰心绪失控的心上人。
爱与愧疚纠缠不清,历经千载,再见天日,邝露已无力自持,“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陛下有多恨自己,你不知道我根本不是你想得那样。”
晴山君趁邝露失神,以藤蔓牵引其腰身,揽入臂弯,“我不曾陪你历经从前,但我知道你的同僚并未陨灭,”知道你本不属于这片寂寞的星海。
邝露自泪雨滂沱中,抓住了一线晴空,忘记挣扎。
“聚魂钉乃是玄门一宝,我曾听师祖提起过,”看着安静下来的邝露,晴山君暗暗松了一口气,“玄灵斗姆元君用上古秘银打造御魂鼎,封印穷奇。元君又以所余秘银炼制成聚魂钉,凝神魂,固灵魄。神仙虽无来世,但若魂魄得存,元灵便不灭,他仍在这天地之间。承报非虚,若你与他当真恩怨未尽,自有来日。”
旧时光一去不复返,却留下岁月的尘埃堆积在眼底心间,如月色入户,拂之还来。
晴山君举头望中秋夜月团团,低头见婵娟涕泪涟涟。吾身未曾与君同被月光,但愿为你圆满此月夜。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应如此。
惟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金樽把酒不足贵,但得寒山适心闲。
夜色下,云头上,小猫儿独具慧眼,于长安古城郊外觅得荒山一座,邀天帝陛下赏月,美其名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野亭简陋,惟陛下德馨。
难怪叔父什么都不教你,这等逆徒学什么都快,学什么都能因时制宜,拿来气人。
天帝陛下礼貌一笑,环亭四顾,深觉踏雪对他的崇敬已几近盲目。
然入座前,仍忍不住衣袖翻飞,施法修补一番,更添了圆圆一圈烛火。得烛火之光的加持,荒山野店堪堪能入眼。
“这儿,不好吗?”踏雪主随客便,一脸坦然地反问,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润玉大惊。
赏月或临水,如西湖,或登高,如庐山,或寻一空旷开阔之地,比如他璇玑宫的门前。
此山虽高,但山间草木繁盛,抬头唯见古木枝条掩映,蔽月遮天,倒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所在。
水系大宗师自然不怕凡间之火,只是心中不安,有些担心自家山火爆发。
“清幽避俗,远离尘嚣,此地赏月甚好,踏雪仙子真是别出心裁,”润玉看着东道主清澈的明眸,深怕辜负款待,不仅“喜形于色”,甚至还昧着良心夸赞了几句。
踏雪点点头,满意一笑,伸手给润玉斟酒一樽,以示嘉奖。
果然,心眼多是绝症,只能靠缺心眼以毒攻毒。
润玉受宠若惊,清酒入喉,方觉心神稍安。自省近来事事顺心,他确有些得意忘形。
纵然先天帝怙恶不悛,润玉复位得上清境支持,却依然绕不开弑父夺权的丑名。
数日前便有星君上奏,若是月下仙人能出席今日的天界祭典,并与天帝一同祭祀先贤殿,于天帝的声望大有助益。
秘密乘着云气走遍天界,未曾留下足迹,天帝与姻缘府的明暗动作却瞒不过活了千万年的老神仙。
月下仙人定然不会为成全他的颜面而回天界,润玉心中有数,想也不想,便将奏报搁置一旁,下意识看了一回身侧——踏雪正一脸严肃地驯服她的猫爪子。只见她眉头紧锁,然后对照着润玉国泰民安的行草魏碑,写出满纸的兵荒马乱,远远望去,宛如张飞跑马,乱势惊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