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1(1 / 2)
熙和十一年春,贵如油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
翌日雨停歇片刻,分明是辰时,却因天气阴沉,紫禁城而显格外暗沌,笔直冗长但不算宽敞的宫道里现出三个身影。
左侧侍卫推着辘轱车,右侧太监腰间别着把玲珑油纸伞恭敬跟随,而正中央那位从容而行的,正是内务府总管江霁。
辘轱车年久梗顿,每转一轮便发出吱拗声响,积水在车轮下轻溅起又沉至地面,但这并不妨碍运送尸体出门。
沈青尸体被送出宫门时,杨溪几人已在马车里候了多时,她下轿,搀扶着几近昏厥的沈父上前探看。
沈青一身素衣,面如死灰静卧在木车之上,眼角乌青,脖颈上隐约可见鲜红勒痕,嘴角血迹显然是被人有意拭去,仅余淡淡血印轮廓。
而素衣过分白净倒生异常,明显是被人换去旧衣。
怎可能是自尽?
细雨绵绵如丝又下起,似是延绝不断愁绪,指不定何时便猝不及防倾盆而至。
还未来得及将沈青尸体抱进轿里,突惊雷炸响,雨水疾速将地面打湿,沈父尽力平复心情,同轿夫一起将遗体抬入轿中。
隔着迷蒙雨雾杨溪与伞下的江霁对望,其人剑眉星目,瘦削笔挺,眸子微垂间眼瞧着沈青尸体被抬走。
杨溪无法接受挚友无端离世,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便没了。
发丝粘腻贴在她脸上,不顾被雨水浇透的狼狈,杨溪字字有力道:“大人,沈青自入衣库为官七载有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未有半分懒怠。前几日沈司库还与我书信往来,绝非不惜命之人,如今离奇死去,只落得个自尽的由头,料是谁都无法接受的。”
江霁闻言歪头看向杨溪,待看清那张脸时眸子一闪,转瞬瞳孔又缩了下去,顿了半晌声音淡淡道:“沈司库因与人口角心中堵闷,本为小事,岂知她想不通自尽了去,到底是晚了一步未能救下,节哀。”
杨溪形容狼狈,拭拭面上雨水道:“好一个晚了一步,与人口角,与谁,又所为何事?”
随侍为江霁举着伞,抢先厉声说道:“大胆,谁给你的胆量,如此质问内务府总管!”
江霁续道:“无妨,若是言辞平稳,那反倒怪异。本王近些时日未去广储司,衣库内里私事,无从详细知晓,缎库郎中所言已如实相告。”
随侍最为清楚江总管为人,他性情诡异不定,若是平常被底下之人如此质问,早不知丢了几次脑袋,今日属实反常。
雨势渐密,杨溪瞧不清江霁的脸,沈父缓了好一阵,才从马车下来撑着伞走近为她挡雨。
“大人是内务府总管,怎会不知?”杨溪仅想讨要公道,显然区区几句不能说服她。
江霁仍是淡淡道:“大理寺已派人来过,仵作确认沈司库乃悬梁自尽,证书不日便会送达。”
“证书造假与大人来说也绝非难事,枉人性命,可谓……”杨溪还未说完,沈父扯住她衣袖,示意莫要再说。
“这是陛下念及沈司库多年劳碌赏赐的金银,沈县令收好,人死不可复生,还望节哀顺变。”江霁顾左右而言他,话音刚落,另位随侍将一镶金木盒送上马车。
雨势又大了些,被风吹得密密斜织着,宫门口站立之人无不被湿了衣摆。
沈父强忍悲痛道:“小女心气高命薄,谢大人与圣上抬爱,沈家祖祖辈辈为朝廷效力,尽忠职守,便是死也是死得其所。”
江霁声音若玉石碰撞,未带一分情感: “人也送到了,返程雨路湿滑,还望县令当心,本王还有要事,恕不相送。”
沈父行礼,目送江霁一行渐行渐远,消失在滂沱大雨里。
雨水连带着江霁的思绪一同冲落,同样的恰逢阴雨连绵,同样的狼狈雨中初见,只是,杨溪终究不是菀芝。
马车之上,杨溪不再忍耐,抱着沈青痛哭流涕:“沈伯,阿青的死定有蹊跷,你为何拦我?”
沈父面上不带一丝情绪:“阿溪,不是我要拦,皇宫是什么地方,即便是有内情,你我人微言轻又能问出些什么?且不论能否问出,你句句逼问高官,言辞凿凿,甚为不敬,江总管无情残虐声名远扬,你讨得个处罚也不足为奇。”
杨溪听他接着说道:“阿青是我亲闺女,我又怎会不疼?”沈父话语里又带上哽咽腔。
他不是不想追究,只是身为九品芝麻官区区县令,如何与位高权重之人抗争。
杨溪目光坚定: “阿青绝不能如此白白含冤了去,难道低贱之人便该命若蝼蚁吗?我偏要寻个真相。”
“你如何寻?”沈父轻咳几声,他这身体,一年不若一年。
杨溪坐直身子,用湿透的衣衫拭去眼角泪,视线才清晰几分。她眼神定定看向沈父:“相信我,我会为阿青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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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沈青入葬起,杨溪便无时无刻不在琢磨如何入宫。
杨溪不过十五六岁少女模样,形体高挑,身材极瘦薄,若是单看相貌,只觉是位弱不禁风小姑娘。可她骨子里却是认真要强,不达目的不罢休。
当今圣上喜茶广为人知,杨溪家族产业尚品茶庄世代做茶,虽这一代种种因由没落了些,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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