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间（2 / 2）

看见女孩眨着一双澄澈的眼，问他：“你不是说不回来吗？”

邬斯衡默然片刻，才想起昨晚自己随口说的话来。

原本只是为了安抚她一时的话，被她这样认真的问过，竟显得他做了多大的错事一般。

他挑了挑眉，便也学着她认真道：“骗你的。”

屋内静得几闻针落，待到邬斯衡即将失去兴致时，床塌上的人才慢慢道：“哦。”

而后听到她啰啰嗦嗦的安慰自己：“没事，保密这件事没骗我就行了。”

邬斯衡觉着好笑，却也没想着要再和她耗下去，又一次要离开。

“你放心，我也会替你保密的。”

身后那人拍着胸脯道，“我一定半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门未关紧，被风撞了开来，漫天洋洋洒洒的大雪落入屋内，转眼便化为一滩雪水。

邬斯衡顺势出了门。

沈云降就着药劲睡了一觉，再转醒时，感觉头没有那么疼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窗外风雪未停，已经入夜，该是休息的时候，她却没了困意。

她下床穿好衣裳，又找了件暖和的披风，戴上毛绒绒的帽子，将自己整个包裹严实，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一双黑溜溜的眼眸。

这雪下了一天一夜，还没有减小的趋势。簌簌白雪几乎要织成一片雪幕，将这暗夜都遮盖起来。

沈云降穿行自长廊中，脚步挪得很慢，漫无目的的顺着长廊走，再一回神，竟从后院走到了前院来。

走到一处转角，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

“子凛和子豫这又是怎么了？”

听起来像是李琡的声音。

“大少爷今日考了二少爷和三少爷写字，二少爷和三少爷几乎没有写对的，大少爷就罚他们在雪地里默写……”

“说起来到底是他们不争气。罢了，让他们长长记性也好，回去吧。”

屋门一开一合后，便再没了声音。

沈云降这才敢探出头看一眼。

铺满一层厚雪的院子里，两个少年跪坐在中央，鹅毛大雪遮掩了他们的身型，只能依稀辨清，两人似伏在地上在写些什么。

有两个下人分别打着伞站在他们两侧，手中各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灯火微弱，铺陈在二人面前的雪地上，闪闪烁烁，似乎下一秒便会被冷风吹灭。

写字？

沈云降静静地看着二人，说他们可怜，膝盖处还是垫着软枕的，穿的也都厚实，还有人帮他们打伞遮雪，唯一可怜的地方，怕就是在雪地里不可避免要冻红的手了。

她继续向前走着。

武安侯府不算大，却是样样齐全，最妙的是一处小花园，四季都染着颜色。

然冬天便显凄凉了许多，只有数枝梅花依然开得艳丽，沈云降走近了后，突然听到一阵利剑呼啸的破空声。

她向四周望了望。

梅林深处果然有一道黑色身影，长剑在他手中舞动自如，飞快地将整片雪幕斩碎。

察觉有人靠近后，那柄剑便警觉地回到主人身后。

蜿蜒曲折的枯枝在雪地上打下斑驳的树影，月光零零散散的覆下来，少年身型颀长而清瘦，衣袂翻飞如昼夜交替，他转身望过来一眼。

似是早已猜到来人是谁，邬斯衡的眼神漠然至极，不如白日里温润。

沈云降有些局促道：“我会保密的。”

长剑入鞘的声音清脆悦耳，又带着凌厉的杀意。

她想起昨夜，不由得僵直了背。

“不用。”

邬斯衡冷声道。

“用的。”

雪粒压得她睁不开眼，声音缥缈无依，在雪中散落，“算是我报答你。”

尽管没提及她一个字，她还是看得出来，邬斯衡罚二兄和三兄，是在为她撑腰。

可邬斯衡没打算承认，径直从她身侧走过，寒意扑面而来，又随风而逝。

踩踏积雪的沙沙声逐渐远了，沈云降忽而朗声道：“邬斯衡。”

她很紧张，提着裙摆的指尖都泛白，“谢谢你。”

女孩粉黛的襦裙微荡，围着一圈厚重的披风，人却还是瘦小的，随便来一阵猛风，都能将她吹到九霄云外去。

少年只是看着她，眉眼藏在白雪与黑夜之间，看不清情绪。

但他一定听到了那句话。

与眼前的女孩朝夕共处三月，邬斯衡当下才开始对一些事情有了迟疑。

雪夜将他的狐疑不决一分不剩地掩起，他奇怪地问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

“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