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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白日(二)(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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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宁娜是在枫丹的下层区遇见的那维莱特。

下层区是什么样的?芙宁娜回忆很久,却也只能想起落雪的天空是灰色的,雪落到地上是黑色的。那时的枫丹刚刚结束一场混乱,上层区的人自顾不暇,没人来管他们的死活。那年的冬天冻死了很多人,长长的机械臂拖着尸体在街上走来走去,孤儿们蜷缩在屋檐下,他们的家人大多已经前往另一个世界。

芙宁娜也不知道那段日子他们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总之她在那个冬天遇见了那维莱特,小小的女孩在巷角的垃圾桶旁捡到小小的少年。那时的那维莱特头发干枯又毛燥,乱七八糟地堆在脑后,脸上脏兮兮没有一点肉,半睁的眼睛透出涣散的光。

他可能要死掉了。芙宁娜想,她犹豫一会,费力地把人拖回自己住的屋子里,屋子理所当然地空空荡荡,她的母亲也在前不久的灾难中离世。

她给少年喂了水和食物,给他披上宽大的外套,在寒夜里依偎着相互取暖。

后来那维莱特醒了,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芙宁娜梳不顺他的一头长发,干脆一刀通通剪掉。两个孩子要在那样的环境下活下去太难了,但他们最终还是活过了那个冬天——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

后来的日子好过了点,联盟解决了上层区的混乱,终于舍得分给下层区一点点目光,于是孤儿们被收容进福利院,学校和墓园一起建起来,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那再然后呢?

芙宁娜冰凉的指尖贴着额头,脑海里的记忆浮浮沉沉。再然后他们进了学校,瓦莉拉老师发现了她的绘画天赋,她一跃成为当时最年轻的知名画家,那维莱特被军校选中,毕业后进了军队,一步步往上爬。

学校那会大概是他们最快活的时光。芙宁娜很喜欢给那维莱特画肖像,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出温润的光,打在那维莱特银色的长发上,芙宁娜握着画笔涂涂改改,最后居然凑出了一本画集送给他当做生日礼物。他们的学校隔了不过一两百米,绕着学校晨跑时那维莱特会刻意去抬头,隔着带栏杆的围墙张望隔壁学校,芙宁娜挑好时间从那边走过,再踮着脚挥手冲他笑。

有点积蓄后他们在学校外租了房,一件件半旧或崭新的家具填充着他们临时的家,自母亲去世后芙宁娜终于又拥有了一位家人,她和那维莱特絮絮叨叨,说毕业之后他们一定要搬到有甜点店的地方,说他们的以后要如何如何。

她太怀念那段时光了,所以等到后来,她站在墓碑前凝视照片上爱人的脸时,才会愈发觉得悲伤。

——如果时间能定格在那一刻就好了。

过去的芙宁娜常常抱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沉入梦乡,她的梦也是混乱的,明明灭灭的过往翻涌流动,意识坠入记忆的深洋。她看见自己走进墓园,细白的手指握住黑色的伞柄,雨水打落鸢尾花的花瓣,鸢尾墓园以鸢尾花闻名,她曾经和那维莱特说她想葬在有鸢尾花的地方。她也看见画笔摔在地上滚到角落,蓝色颜料溅上她的裙角,她颤着手去捡起画笔,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勾勒出任何线条。

在芙宁娜梦里出现得最频繁的大概还是那个折磨了她五年的夜晚。那个晚上的星星璀璨夺目,她兴致冲冲地把画板搬到露台,头顶绚烂的流星划过天际,预料之外的盛景激起芙宁娜的灵感,她带着痴迷而激动的神色落下画笔,绘出迄今为止她最为满意的一副作品,她清楚地知道这副作品一定会再度引起轰动。

但后来,这副画被她蒙上白布扔进角落。流星过后的第三天上午她接到军方的通知,他们告诉她那维莱特乘坐的星槎在返程时不幸遭遇意外,在枫丹的上空碎成了残渣,遗骸擦着大气层滑向宇宙深处,变成星尘逸散四方。

那是芙宁娜人生中的第二个噩耗。

这段记忆在芙宁娜脑海中被反反复复地播放,挣脱不开的过往缠绕着她,她明明清醒着,却任由自己如落水之人般沉溺,像是要籍此来作为对自己的惩罚。

最后打破这一切的是那维莱特急促的喊声,芙宁娜猛然惊醒,她大口地喘着气,额上冷汗涔涔,空洞的目光像那年冬天下层区游荡的流民。那维莱特半跪在她面前,芙宁娜突然紧紧抱住他,蓝白色的脑袋埋进他的颈窝,明明是想咒骂他五年前的离开,开口却成了低哑委屈的责难:“你怎么才回来啊,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那维莱特身上有着冰凉的水汽,是外面下起了小雨,温热的东西贴上芙宁娜的额头,那维莱特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脊背——时隔五年他做这些动作依旧很熟练,芙宁娜有着艺术家特有的敏感纤细,过去那维莱特经常这样安抚她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芙宁娜推开了那维莱特,一杯热水被塞进她手心,她低头抿了一口,发冷的指尖渐渐回温。

“说说吧。”她声音哑哑的,问:“五年前到底怎么回事。”

那维莱特坐在她身边,他小心地攥着芙宁娜的指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芙宁娜……其实我也以为你已经去世了。”

芙宁娜瞪大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她立即意识到她和那维莱特之间一定是错过了什么,那维莱特继续说:“五年前,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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