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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芜君:瞧得上我儿子不(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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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纯朴顿时惹笑了孙希希,问她:“明年要是考上高中的话,以后会一路往上考,读大学吗?”

秦四妞摇头说:“我才不上大学。只要能考上高中,我就去县城参加招工。正式工1个月听说有32块钱呢,我要给我2个哥哥,1个弟弟全攒够彩礼钱,让他们风风光光娶媳妇!”

孙希希惊讶地望着她。

因着重男轻女,乡下女孩极少有能读到初中的。

她还以为她之所以不同,是用尽了各种方法为自己争取到了机会,应该会较他人更懂机会的珍贵。

可她在她脸上搜寻了半晌她对读大学的向往。

没有。

半点都没有。

秦四妞脸上甚至全是雀跃,仿佛替她弟攒够彩礼,才是能令她变得无比幸福的途径。

孙希希眼里升起几分怜意,认真地对她说:“你不欠他们的。”

秦四妞眼神黯然,说:“我欠的……”

她家从北边逃荒过来那年是1947年,她老家遭遇了百年难逢的大-旱。

彼时抗-战刚结束一年有余,民不聊生,又遇到这种灾-害,全县过半的人都饿死了。

为了活命,父母只得带着她们这些孩子南逃。

他们在雪地里行走,在乱葬岗露宿。

路上,不止一次撞见饥饿的人们分吃路边尸,连新葬的死人也不放过,挖出来吃掉。

有一回,有个同样饥饿的父亲走过来,靠着她爹坐了很久,然后抖着手指着蹲在远处的女孩说:“那是我闺女。”

那是个估摸10岁大的大孩子。

她爹没反应过来,只说了句:“哦。”

结果那人湿着眼眶猛然扭头,问她爹:“自家孩子舍不得吃,不如我们换着吃?”

那人的目光在她们四姐妹身上来回转,像在挑选待宰的肥羊。

她被吓坏了!

幸好她爹也被吓坏了,啐了那人一口唾沫:“呸,疯子!”

拉着她们就躲那人远远的。

但她家人口多,没粮食是真活不了。

她爹只好卖儿女,把她大姐卖到了地主家当下人,二姐被卖给三兄弟当共妻。

她跟三姐年纪小,注定只能卖作童工或童养媳。可她俩又太过瘦小了,她爹一路把她们带去殷实人家相看,没人看中她俩,都怕身子骨养不好……

逃荒队伍里的春枝姐,捏着她肩膀说:“你得学聪明点儿,没见队伍里好多小女孩都不见了吗?你懂吗,懂吗?学聪明点儿啊!”

她回想了一下,发现那天来找她爸商讨要换孩子吃的那人……他女儿不见了!

惊恐令她的嘴一夕之间变得特别甜!

她会在陪爹娘去讨饭时,掐着自己的大腿,拦住每一个能拦住的路人,涕泪俱下地跟人求:“可怜可怜我吧,我爹娘好多天都没吃东西了,再讨不到吃的……他们会饿死的!”

边说,边给路人下跪、磕头:“求求你,我还这么小,我不能没有爹娘,求求你!”

她讨得那么卖力,那么毫无自尊,就总是能比其他兄弟、姐姐多讨到一些。

那又是给爹娘讨的,他们便渐渐舍不得她起来。

只要他们有吃的,她便也有一小口吃的。

后来她三姐不见了,她小弟弟也被卖了,可她还在。

再后来,哪怕她全家都被甘谷驿容纳收留,她也没有停止过自己的心计。

她一直很能读书,一直都是第一名。

她知道这是身为女孩,唯一的一条出路。

她还跟父母画大饼,说以后赚了钱,要如何如何孝顺他们。

而她兄弟们仍懵懵懂懂的,不知努力。

她爹就把他们全从学校赶回来了,让他们每天跟他上工挣工分。

拿到初中录取通知书时,她爹还跟她承诺:“你好好读书,我再难,也要供你上完高中。”

秦四妞哭着跟孙希希说:“真是我欠他们的!”

她说:“我是靠吃卖掉我几个姐姐,还有我小弟弟换的粮食,才活下来的。本来我也该被卖掉的……呜呜呜……要不是我,我小弟弟还在……”

而要不是为了供她念初中,她兄弟们也不会被赶回家种地……

过往淤塞在内心的伤痛,在吐露出来的瞬间压垮了她。

她蹲在地上,哭声嘶哑。

孙希希怜爱地看着她,蹲到她旁边,伸出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不是你的错,是天灾人祸的错。”

她去民兵连值班办公室,找了两名民兵护送她俩回家。

路口临别前,她还让秦四妞以后下课别再打扫课堂了,她明天会让大家一起来收拾。

她说:“你以后还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安全。还有,好好学习,只要你能考上高中,我会帮你向段主任申请助学金,减轻你们家的学杂费负担的。”

她深深地看着那孩子:“到时候,你家说不定就能供得起你三个弟弟上学了。”

秦四妞惊讶地望向她,眼圈微红,却甜甜地笑了。

那笑容甜得就像初春里第一枝绽放的梨花,纯白而羞涩。

在路口分别后,孙希希就回了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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