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1 / 4）

河镇离着段集十多里路，好在地势平坦，且官道刚修整过，故一条大路走起来，也不算辛苦。牛车晃晃悠悠走到晌午，行路大半，周边已能稀稀拉拉见到几座村庄的影子了。

一开头的新鲜劲过去，段溪只觉无聊。

“还有多久呀，阿爹？”

官道上石子颠簸，段溪屁股都要麻了。

牛车是借的段四家的，段四正巧要去镇上拉木头，就顺道送他们去往书院了。段四大名段策，因在家排行老四，故大家便段四段四这么称呼他。他年岁比段杰要些微大上一些，常年泥瓦做工，衣袖手指缝里皆是黑黑的泥印。

“快咯快咯，看，翻过那座桥，就要到了。”段杰道。

段溪呶嘴：“爹你上回吃饼子，还有上上回喝甜汤时，都是这么说的，这一路上还有多少桥啊！这回该吃什么了？”

段溪果然是吃货，一路上便是靠着吃东西补给来记时辰了，段杰被逗得哈哈大笑。

麦氏点点女儿的鼻头：“小话痨，这回该吃红薯了。”

麦氏一面说，一面从包裹严实的包袱里掏出几个热乎乎的烤红薯分给大家。有了吃的，段溪自然不无聊了，欢呼着接过来哈着气吃得香甜，不一会儿就糊了满脸。

“老二，你这回去镇上读书，开支怕是不小罢？”段四见这夫妻二人一路并未有半分离愁的模样，越发笃定河镇那头必有好事，便开始旁敲侧击地问。

“唔，还好，方大儒允我一边读书一边教童子启蒙，这便两下相抵了。”段杰回。

段杰越是说得轻松，段策便越要怀疑这当中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听说这位方大儒是做到了知府，啧啧啧，这么大的官你也能结交上，真是厉害！看来你这举人功名，也是……”段四话里有话，“老哥哥我便在此提前恭祝……”

段杰正色：“方大儒告老还乡，正巧同我那同窗耿家是旧时邻居，还要多亏耿兄弟在中间引荐。至于功名一事，莫说方大儒已经告老，便是他还在任上，怕也无甚文章可做。听说方大儒最小的儿子，至今还是白身，就连秀才功名也未得一个。”

“这样啊？”段四有些感叹，“这方大儒可真是，桃李满天下，自家偏结苦瓜，真是可惜。”

麦氏一笑：“四哥这话说得妙，读书仕途一事，一命二运，就连累世大儒，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儿子们个个成才，更不用说咱普通人家，得一个秀才已是幸事，旁的嘛，随缘即可。”

“那倒也是，不过你那同窗家能同大儒做邻居，想来也是个来头不小的大人物罢？”

“宰相还有几门穷亲戚哩，不过喝着同一条村子的水，抬头不见低头见，有几分见面情罢了。他同我一般年过而立仍是穷秀才一个，更因这些年走南闯北，连终身都耽误了，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年过三十还未娶妻，饶是段四常年在外行走，也少见这样的人。他心里嘀咕，已把这耿同窗归结为又穷又丑的那一类人，莫非这事当真是意外？

实际上耿家还当真有几分来历，段杰的这个同窗本就喜武厌文，上学时就老大不乐意，若不是家里老祖母压着，怕是一日都不肯踏入书院半步，更不用说讨好夫子了。听说当初前脚出了门，后脚他就把给夫子送的礼自己花了，又不愿自报家门，这才沦落到同段杰这样穷苦的孩子成了同窗。既如此，他到底勉强被家里的老太君压着读了个秀才就当是交了差，从此以后天高海阔自是浪得没了边。

听说这次回来，还是他亲娘以死相逼才从的，就这，也不知能安生在家里待几天哩。

不过这些事，自然不适合同外人说。

段四常年在外做工，接人待物皆是非常的有眼力劲，见这夫妻二人一意低调不愿显摆，也不再追问，只坚持将人送到书院里头，又亲自帮着把行李物件一一卸下，细细打量一番书院临时拨给他夫妇的住所后，才心满意足离去。

“瞧瞧，这还是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麦氏打趣。

段杰无奈：“叫他亲眼瞧见了也好，我处境艰难，养家糊口已是勉强，再多的也是无能为力。”

“就不怕他笑话你？”

“习惯了。”

“怕就怕他要的就是这份无能为力哩！”

“那正好打消别人的试探，容我一家清净度日。”

夫妇二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各自去归整不提。至于那段四回去将一路见闻同张氏细细分说一遍后，张氏如何懊恼满月酒当日竟被麦氏戏耍，又是如何咬牙切齿，在家里多日咒骂，反倒歇了段集父老乡亲打秋风的心，倒是意外之喜了。

眼前夫妇二人所在之地说是书院，其实仅是方大儒旧宅拨出的一间四方小院，前头应是原用来待客的堂厅，此时已隔成了三间书舍，正值正午时分，学生皆归家午休，四周是一片安静。穿过书舍后是一片连廊，连廊两头是两片刚平整过的小院，左边那一片地上搭着一座小亭，暂且瞧不出是做甚用处，而右边那一片，用一圈小小的篱笆围住了，段杰一家人此刻便是站在这篱笆里头。

篱笆对面，是一片连起来的瓦房，这便是书院临时拨给他们的住所了。里头瞧着已是住了几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