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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雪初霁(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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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雪霞羹,尝了一口。

“夏日芙蓉花干入汤,其香过甚,不宜与豆腐同食。”郑江离放下了筷子。

这两年来,她对吃食,素有要求,从不多吃不合口味的东西。

端坐对面的高肃见状,往桌上放下那枚将离玉佩,“郑娘子素来讲究,倒是在下唐突了。”

郑江离看见玉佩时,心电急转,深吸了口气。

“不知,这块玉佩能否入郑娘子青眼?”高肃说话快狠准,一句就能掐中要害,“我从李家捡来的。”

包间在二楼,微微敞开的窗子飘进来一丝寒气。

“郑娘子是如何发觉粮价异动的?”

郑江离终于意识到此人的耳目似乎遍布邺城的每个角落,他是势在必得。她偏头看向高肃,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此人也只是高高在上的朝堂士,对黎民的生计接触不多。

“我喜欢闲暇时烧烧菜、做做饭。”郑江离的声音很轻快,丝毫不显慌张,“大米面食买的多了,自然就发觉不对劲了。”

她这么回答,高肃有些始料未及,但还是平静地继续问道:“郑娘子,查到了什么?”

郑江离听出了他话中所指,他是问她进了李东任的书房还查到了什么。从刚才的谈话间郑江离已经确认了两点,第一,高肃也对粮价的异动感兴趣。第二,他也在查李东任,那日在及笄宴上的相遇并不是巧合。

郑江离拿起玉佩收进袖子里,“什么都没查到。”

立场不明,尚不能多说。

高肃向后仰去,靠在了椅背上。良久之后,他又问了一个问题:“郑娘子为何要查?”

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似乎钉在自己身上,郑江离不自觉看向别处。这个问题,她其实也是说不准,当然也没打算说出来。

“那殿下又为何在此盘问我?”

高肃听着这句反问,眉峰微动,忽然想起她敲登闻鼓那日的言之凿凿,觉得这份尖锐似曾相识。

半晌,高肃才回话:“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这句话就像苦荼落尽沸水一般,在郑江离心里荡漾出无边无际的苦涩。可她看着高肃,他那双眼里好像是漫天繁星落了进去,明亮得令她难以忽视,就好像是她曾在山水间见过的身影。

一瞬间,郑江离似乎觉得他说的是肺腑之言。

“涂有饿殍而不知发,我才知真正的社稷在一米一粟之间。郑娘子既问我为何坐在此处,无非···是求一个太平的世道。”

淡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晃了神的郑江离重新拉回现实,“郑娘子虽然未食君之禄,但顾先生的桃李应该是与我气性相投之人。我所执掌的是军政,想入手民政粮价之事难免掣肘。但郑娘子不一样,郑大人官居尚书令之职,自然可以调度度支部的公文密函,代查粮价一事。”

话说到此处,郑江离已经明白高肃今日的意图。

他想见的是郑秩,只是碍自己是王公侯爵,私会外臣是天子不容的罪过。刚好碰见郑江离这桩子事,于是才顺水推舟,想让郑江离牵线搭桥。

郑江离静静看着桌面上的佳肴珍馐,想起了他那句“涂有饿殍而不知发”。

其实自顾万泽殒命以来,她觉得自己的慧根也随着顾万泽消失了,自敲凳闻鼓那日起,她就知道慈悲无量,渡不了他人,也渡不了这世道,如今却还是生出恻隐之心,希望能帮帮高肃。

郑江离端起那杯已经放了很久的春水煎,即便已经不是当初热气腾腾的那一杯,却还是饮了一口。

茶在口中,是春水煎独有的气韵茶香。

春水煎还是春水煎。只是茶不再是热茶了,在口中回味时,难免觉得差了一点儿滋味。

“我虽不同于殿下尊贵,但殿下说得对,我曾与殿下有一样的期与。”郑江离慢慢放下茶杯,再次叹了口气。

李东任关于粮价的公文,十有八九藏在了那间密室里,就算有尚书令的印章调令也是难成大事。况且,其中盘根错节,尚不清楚,她不能再像两年前一样,随意就将郑家上下的性命弃若敝屣。

她看着高肃,“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可是,最后屈子也困于无法、投江赴死,什么也没做成。”

话到此处,她有些说不下去。

多少午夜梦回,她都痛心于自己的无能。可是她此时还剩什么呢?一身寒疾还是万世骂名?

往前再有期许又能如何?往事不可追,再三留不住。

她几度开口,都如鲠在喉,顿了半晌,才继续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这天下,她管不了,两年前是,如今亦是。

此刻,郑江离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要铤而走险独自去探查李东任的书房。她只是有一点儿不甘心和不忍心,但也仅仅只有那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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