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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呈祥(三)(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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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说不出口,郑江离此刻虽然是平静地坐在那儿,眼底的一片冰寒也似要融化成水,顷刻就要喷洒出来。

好在关键时刻,又有郑江姝出面。

郑江姝起身,垂首行礼:“女儿倒是忘了,今日侧妃娘娘前来,还带了府里的御医给阿母请脉。御医说阿母操劳,午时要小憩······要说娘娘也是个玲珑贴心的人,还特意嘱咐女儿莫要忘了阿母的身体。这时候到了,女儿便先同阿母告退了。”

这一番话,真假掺半,难以分辨,却是个离开的好由头,语间带着“长广王侧妃”的名头,料郑秩也不会说什么,还不动声色地道“阿母操劳”,暗含林氏在家里的筹谋统管也是多有苦劳。

郑秩挥了挥手,算是默许她们退出去。

饭厅里的家丁也及其有眼力劲儿,随她们母子俩一起下去了。

待人散去,郑秩沉默许久,才道:“败了。”

“仅是败了吗。”郑江离此刻没有半分示弱,说了个肯定句。

“双方休战一年,大齐奉上岁币。”

“大耶和先生呢?”

郑秩此时却低下了头,该来的都会来,她迟早会知道的。像是下定决心般,郑秩抬起头来,平静道:“沙场之上无人呈祥。营州来的两千援军在北上千里之外找到了岳丈大人,受了些伤,现下在府上养着。陛下说他此次领兵不当,战败难辞其咎,革职查办,听候发落。”

无人呈祥、听候发落。

郑江离原本坚定的目光在一瞬间涣散,最后终于缓缓闭上眼睛。

此刻,只剩下一片苍茫的寂静,心里的回忆仿如碎掉的瓷器,稀碎却锋利,在她心间来回游荡,刺得她生疼。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阿狸,为师欣赏了天地山水,为师也要守护这片山水。”

她曾觉得那样纯正得文人心骨,明明是这世上最最干净的颜色。奈何塞外天光弥散,包含了太多得灰尘,只落得个无人呈祥的下场。

名不能入史、牌不能受贡。

郑秩看着她原本挺得笔直脊背慢慢弯下去,后来她抬起一支手扶着桌面,才勉强坐稳。

郑秩叹了口气,他将脸别向一旁。

“仅仅是如此吗?朝堂就无人······”

“这话你一个女娘可说不得!”郑秩虽然知道女儿伤心,但到底不会由着女儿置喙朝堂,一不留神、隔墙有耳那就是杀头的大罪!

“那何人说得?”郑江离抬起头,再度睁眼,已经是滔天得怒火。

郑秩眼见女儿就要发出大逆不道的言论,提高了嗓门儿:“朝堂事自有朝堂士议论!”

此话就像一瓢冷水,将郑江离心中那团大火浇得熄灭。

“朝堂士。”郑江离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随即便扯唇笑了,眼光随意落在一处,空洞地一直望着那里,话锋一转,说了别的:“战场上,我所见的每一个战士都在往前冲、然后受伤、流血、死去。在塞外送手书的途中,我路过一个村子,十室九空。唯一在的就一对母女,她们家里的男丁上了战场。我问她为什么不走,她说想等着她夫君回来。她说塞外即便战乱不断,可是朝廷对他们的编户管制少、交的赋税也少。塞外干燥,她们食不果腹却给了我一碗水一包干粮。她说希望她的夫君也能被人施以援手、也能早日归来。

“可是,那些战士大抵是不知无人守护他们的身后名。她也不知道,她的夫君回不来了。早先,我曾问过顾先生为什么···为什么不出仕,如今我却知道了。他、还有那些战场上的战士,那些人都是最清纯干净的人,而那些污流怎配与他们一起同堂而立。”

“够了!”郑秩怒斥。

“阿耶方才如此轻易就说了一句‘大齐奉上岁币’。可我们都知道,天下粮钱皆有定数。这些岁币,不会取于内帑,那么又从何而来呢?只能压榨百姓,增添赋税。此乃民生疾苦,先生的以身殉道又有什么意义?我是民,可阿耶是朝廷的尚书令,是朝堂士,为何就不能权衡万事、还这天下一个公道呢?”

说着说着,眼眶一热,几滴清泪便从眼眶脱落,豆大的珠子毫无征兆地挥洒而下。

听着一字一句,郑秩的心似灌了铅铁,同女儿的泪珠一样不断往下沉。

他与郑江离见面时日少,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女儿哭。

想着他的女儿成人之后能无忧无虑的活在世上,如她母亲所期盼的一样。如今这番话,似乎已经令她背道而驰。

“阿狸···”郑秩本想出口安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郑江离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失态,于是连忙抬手轻轻拂去面颊上的泪珠,她本不想哭的,明明她没有任何过错。可语到深处,才知眼泪是为了别人而流。

郑秩的肩膀垂了下来,他沉默着,过了许久才再度开口:“阿狸,为父也想澄清宇内、天下太平。可此世此时,并不是文武才德之臣的天下。子非鱼,不知我身在其位亦有所不易、亦有所不能为。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答应你的阿母,保你们好好活在这世上。阿狸,就当全了你阿母的夙愿,也当全了······也当全了为父能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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