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2 / 2)
悬在那墙上十几年,早已蜘蛛结网生尘埃。那箭二尺来长,通体玄铁透亮,箭头呈扁平蛇矛状,刃露寒光。
老汉摩挲着厚实的箭杆,眼光停留在杆上镌刻的“恒”字上,原本晦暗的眼眸闪出不同寻常的光亮。那亮穿透竹屋,穿透时光,穿透曾经的豪云壮志意气风发,也穿透曾经的腥风血雨出生入死,往事仿佛历历在目。
那是十五年前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一位身着玄甲,肩背玄羽的将士骑白驹南下,马不停蹄。电闪雷鸣掩住了马鸣马蹄,雨水混着血水连着焦灼自将士脸上淌下,滴在他揽在胸前的一名婴儿脸上。那将士越行越疾,越行越远,背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师父。”小糖见师父一语不发直盯着白羽箭,拉拉老汉的衣袖。
老汉从回忆中抽身而出,说道:“我曾军从楚王赵恒麾下。”
小糖很镇定,这么多年来师父从来没有避讳过他是楚王麾下将士那段金戈铁马的往事。但那都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况且他不过只是楚王帐下大将石辉手下的一名小小副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已。然而师父下一段话差点让她惊掉了下巴。
“我不是石辉的副将,我也不叫原桢虚,我真名是徐正元。”
小糖心下惊道:“什么,师父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楚王亲信大将徐正元,那可是比石辉还要有名的人物啊!”
民间有传,在楚王自缚请罪之后,楚王妃将尚在襁褓的幼子托孤于徐大将军,自此徐将军与小世子暗夜出府,了无音讯。小糖听不少民间弹唱说书人讲过这段奇事,各种段子都有,有传将军与世子乱世中被王军射杀而死的,有传他们东渡避祸隐世于东海之隅的,还有传他们暂避蛮夷之地伺机复仇的,越传越奇,但是就是没人传他们仍蜗居于这湘地的。哪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十五年来徐将军确确实实避在这湘地苗寨,可是世子呢?
多年蜗居苗寨的老师傅生活已让徐将军面目全非。当年那个骁勇善战的战士脱去锐气成为暮景残光的卧床老人,始终经年不变的只有那片丹心。
容不得小糖细想,耳畔将军仍在回忆:“当年佞臣谢放勾结异族蛮夷预行不轨,楚王率军亲身赴京清君侧,可是那次行动并非奉昭而行,以致先帝大怒,下旨以谋逆之罪讨伐王爷。王爷以荆条自缚请罪,王妃亦追随王爷而去。临行前,王妃将刚刚生产的小殿下托付于我,我立下死誓必将全力保小殿下周全。”
“可是,师父一直孑然一人,身边哪有什么小殿下呀?”小糖心下疑惑起来。
小糖忍不住问道:“那小殿下呢?”
徐将军半响才道:“我罪该万死,终未能保殿下周全。小殿下,他已死于瘟疫。”
“那也不是师父的错。”小糖脱口而出。
徐将军一双眼睛定在小糖脸上,一字一顿地说:“前几日那些黑衣人偷袭的时候让我交出小殿下,我思忖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不法之徒妄想以小殿下为幌图谋不轨。王爷赤胆忠心,当年清君侧也是为天下着想,岂能让人以他为幌扰乱这还算清平世道,二是当今圣上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想寻回殿下。若是授意于圣上,不知是什么意图,事情就复杂了。”
虽然湘地闭塞,小糖也知道如今是成隆十三年,当今圣上成隆皇帝赵闵是楚王赵恒的兄长,也就是十五年前的太子。
突然被灌了一耳忠信仁义的国家大事,小糖感觉脑子有点晕,可仍就抓住了重点:“可是小殿下已去,不管是谁都寻不回了呀。师父,您告诉他们殿下已故,再纠缠你也是徒劳。”
徐将军微微苦笑,摇头道:“他们不会相信,即便是信了,也不会放过我,还会连累我身边的人。糖儿,你能理解为师的苦心吗?”
小糖急切打断了徐将军:“师父是小糖最亲的人,我不怕受什么连累。”
“住嘴,你不必再说,你若不走我就走。”徐将军急火攻心之下吐出一口鲜血。
小糖不敢再言,忙服侍徐将军进了些温水。
进了些温水后,将军的脸色稍有好转,问道:“我给你的锦帕收好没有?”
小糖从贴身荷包里取出一条锦帕。
徐将军点点头:“这是可保命的东西,你要贴身放。”
“这不过是条绣了首诗的帕子,如何能救命?”小糖暗忖,师父一定隐瞒了些什么。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徐将军微闭双眼,下了逐客令,不再说话。
小糖无法,只得默默退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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