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愁（一）（2 / 2）

张上书写着什么。

“给你酒。”燕嵚玉放下小灯笼，将两小坛酒推到他面前，然后盘起小腿坐到他对面。

老者目光扫上那特质的白瓷酒坛，慢条斯理地放下书，搁下笔，轻叹一声，“太子妃有心了。”

说是老者，其实他年轻应该在四十左右，或者更年轻，但是太瘦了，脸部颧骨突出，脸颊凹陷，垂下来的长发如柳条，下颌胡子长且稀疏，整个看起来憔悴至极，便显老了几分。

但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平静如湖，仿佛包容了世间万物，又一片空无，好似没有他不能洞察的事。

这样一个不修边幅、平平无奇的人，是太子府第一谋士，秦如晦。

他打开一坛酒，清冽的酒香一下子就逸散出来，像春风拂来，十里桃花灼灼盛开。

他含笑问，“酒中上品，殿下真不品鉴一番？”

“小孩子不能饮酒。”燕嵚玉看都没看那酒，目光落在那两个栩栩如生的蟠龙木雕上，“这木雕……怎么看着要活起来似的。”

秦如晦品着酒，笑眯眯地道，“秦某也这样觉得。”

燕嵚玉收回目光，随手从案上堆着的书里拿了本，是一本讲农学的书，她哗啦啦地翻着书页看起来，一目十几行，翻页起来像极了厨师削面。

对面人瞧了一会儿，悠悠道，“殿下，功力见长。”

燕嵚玉点了点头，她前世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来了这里，记忆力只增不减。

从第一次进入观风阁到今天已经快要两年了，一楼将近一半的书都被她这么给翻了一遍。

起初府中人还惊奇不解，小小幼童还未启蒙，字都不识，会看什么书？

亲眼来瞧了她这削面似的翻书手法后，全都状似了然，这哪是看书，这明明是小孩子在装样子。

童趣罢了，根本没有人当回事，由着她常常往这里跑。

秦如晦起初也当如此，没几天就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因为这小女童遇见不认识的字，看不明白的句子，不知道的典故背景，不理解的道理，会认认真真地请教他。

神童是也。

寻常孩童三岁启蒙，从《三百千》开始，燕嵚玉三岁时，太子殿下亲自送来戒尺，请秦如晦做他女儿的老师。

秦如晦捋着胡子，和坐在太子身边装得一脸懵懂又真诚的小女童对视一眼，心里哂笑一声，应了下来。

他和她心里都清楚，他要做的不仅仅启蒙，还有传道、授业、解惑。

燕嵚玉前世精通杀人追踪隐匿，但没机会受传统的文化教育，本质上是个文化沙漠。

这一世她是真想好好学点文化知识，对这个老师也是发自心底的尊敬。

而且这老师本人也不是什么传统的古板老学究，谈吐举止也没见几分儒家讲究，因此两人相处就随意得很，亦师亦友。

燕嵚玉翻完了书，了解了一番如何丈量土地，如何收取赋税，丰年怎么收灾年怎么收，多少岁的老人可以不收等。

对面的秦如晦不知何时喝完了酒，继续誊写着文字。

她的目光滑向他斜后方的龙头上，越看越觉得像真的，那嘴里的珠子明亮如十五的圆月，无端地引人遐思。

她起身走过去，踮起脚伸高手臂，从龙嘴侧边去勾那颗和她脑袋差不多大的夜明珠，她小一点的时候就试过，个子不够根本碰不到。

没想到这次她竟然碰到了！

本以为这珠子是固定的，谁料她这手指一戳，珠子在龙嘴里晃了晃。

她又跳脚去碰，手上加大力气，使劲一怼，那颗圆滚滚的大夜明珠就这么被她从龙嘴侧面给怼了下来，稳稳地被她接进了怀里。

燕嵚玉把这颗珠子放到一边，又如法炮制，把另一颗给弄了下来。

她纯属是前世没见过这么大的夜明珠，对这比电灯泡还亮的珠子感到新奇。

万万没想到，这两颗珠子刚被拿下来，墙壁里就传来一声厚重的石头移动声，像是什么机关被启动了，接着两个蟠龙木雕中间的一处地板发出“轰”地一声，烟尘四起，一股腐烂的土腥气跟着溢上来。

燕嵚玉和被吓了一跳的秦如晦面面相觑。

烟尘散去，只见那墙边赫然一个方正的黑色洞口，似是通往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