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惩罚(1 / 3)
“宋老师,真不好意思,今天差点来不了。”王女士火急火燎地推开门,气喘吁吁地走进来。宋同宜抬头看了看表,王女士迟到了四十分钟。
“你不知道的呀,我今天坐出租车走在中山路上,快九点半接到电话说员工家里出事了,我着急呀,可我又不能不去,所以让司机掉头去员工家里,给他送完钱才过来的。”王女士坐在那张姜黄色沙发上,以手作扇给自己扇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给宋同宜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
王女士用手抹了两把汗,丝毫不在意汗水沾在了那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冰飘花镯子上,“宋老丝,不要担心,我今天多给你加半个钟点的钱。”
宋同宜看着王女士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王女士,没关系的,不必在意。”
她坐回位置,交叉双手,“王女士,你迟到是因为去员工家里处理事情了吗?”
“对呀。”
“可我刚才听你说起,九点半在中山路上。”
“没错。”
“您如果不去员工家今天应该也会迟到的。”
王女士面色一顿,“什么?”
宋同宜不疾不徐,继续说道:“半小时是没法从中山路到这里的,王女士。可是您以前从不迟到的,有时候甚至到的很早。”
“我觉得您今天的迟到可能不是巧合,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我一些什么?”宋同宜微笑起来,她觉得她们的谈话今天可能会有所突破。
王女士有点儿茫然,“什么意思?”
宋同宜思考了一会儿,解释道:“迟到,这是一种常见的逃避机制,或许您没有意识到,但您的潜意识里可能是在抗拒这次咨询。您这一周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又或者是想起什么了吗?”
王女士神情严肃起来,“逃避?不可能,我这辈子从来都没逃避过任何事。我能做成这么大的企业,全在于我敢承担!”
宋同宜把笔记本往前翻了两页,“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您在逃避责任。相反,我注意到您有很强烈的责任感——您已经退休了,给员工送钱这种事情还需要您亲自去吗?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现在公司都是女儿和儿子在管。”
“停不下来的,”王女士靠在沙发背上,眼神飘向远处,“担了那么多年的担子,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何况我从小就这样。”
“您是说,您从小就有这样强烈的责任感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王女士苦笑了一下,“从我弟弟出生开始吧。”
“您有弟弟?”
“是啊,在这种地方,没有弟弟才奇怪吧。”
“你们关系怎么样?”
“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王女士的手指敲打着沙发扶手,已经恢复了平静。
宋同宜有点惊讶,给王女士换了杯温水推过去,“您……想谈谈吗?”
过了五分钟,王女士开口:“溺水。”
王女士握着那杯水,指尖发白,“我们家临江。我弟弟一出生就是我在照顾他,他很聪明的,很小的时候就能背唐诗三百首,他出生以后我们全家都很高兴,尤其是我妈,她终于不用被人再指指点点,说她生不出儿子。我爸爸那时候没机会读大学,所以很期待他以后能考上大学。”
“有一天我在家里做饭,没有酱油,家里又没人,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就带着他一起去供销社买酱油,就一个扭头的功夫,我弟弟就不见了。”
“后来再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江下游的渔民打鱼的时候捞起来的。”王女士低下头,好像很疲惫。
“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弟弟几岁?”
“七岁。”
“那你呢?你那时候几岁?”
“我十二岁。”
“那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我克死了我弟弟,有人说我是故意把弟弟推下去的,还有人说我运气好,说我家以后东西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王女士撑着脑袋,皱起眉头看着宋同宜,“你们不就是想知道这些吗?”
“什么?”
“你们说来说去,不就是想知道是我害死了我弟弟,然后编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什么弗洛伊德的理论套在我身上,告诉我我睡不着都是因为我内心负罪!顶多再给我开两瓶破药好让我睡过去!”王女士握紧了拳头,开始冲着宋同宜大声喊叫,额头上的青筋隐隐浮现。
王女士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发颤,接着开始嚎啕大哭。
宋同宜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安慰她,只是把水杯往前推了推。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女士端着那杯温水才渐渐平静下来,她好像已经筋疲力尽,缓缓对宋同宜开口:“你们吃过那些药吗?吃了那些药并不能让人睡着,像晕过去一样,什么都没有,没有梦境,没有声音,没有画面,一片空洞。醒过来的时候和不睡没两样,就像一个人在黑暗里干坐了几小时。”
宋同宜抬起头,看着王女士的眼睛,声音平静:“您为什么觉得我会这样想呢?”
“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父母,邻居,和同学吵架的时候他们也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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