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4)
当时正值晚膳时间。元伯鳍亲自到伙房拿来酒菜,并把家仆都打发回房。
米禽牧北坐在桌案前,一点也不客气,端起酒杯就给自己满上。他一言不发,也不吃菜,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元伯鳍端着自己那杯酒,默默看着对面这个少年,脸上那层镇定自若的面具渐渐褪去,显露出来的是越来越浓郁的疲惫和消沉,还有一丝挣扎在眉宇间的恨意。
这些晦暗的情绪交织在这沉默里,让元伯鳍忐忑不安。他把酒杯伸到米禽牧北面前,轻声问了句:“你还好吧?”
米禽牧北这才尴尬地笑了一声,跟元伯鳍碰了一下杯。他抬起来头,两眼干涩无神,“你知道我最讨厌自己什么吗?”
他见元伯鳍不语,仰起头一口干掉那杯酒,接着说道:“酒量太大,总是喝不醉,总是那么清醒……”
“这不是好事吗?”元伯鳍平静地说道。
米禽牧北笑着摇摇头,“如果清醒着也想不明白,倒不如把自己灌醉不再去想。”
“你想不明白什么?”
米禽牧北放下酒杯,两眼迷离地看向元伯鳍,“你能想象一个父亲,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没来由地恨,恨不得他遭受各种厄运,恨不得他早死吗?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你说你来牢城营,是你爹的主意?”
“不只是牢城营。从小到大,我爹对我做的每一件事,不是想要我死,就是要我生不如死。”米禽牧北捏着酒杯,手背上迸起一条条青筋,“我曾经还天真地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所以我努力地向他证明我值得他正眼相待。可到现在我才明白,他根本就是见不得我好。”
元伯鳍轻轻叹了口气,给米禽牧北再倒满酒,“我虽然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对你,但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
“你理解?”米禽牧北不屑地一笑,“你这种从小就被家族捧在掌心里寄予厚望的长子,怎么会理解?”
“我有一个弟弟。他的某些遭遇,跟你很像。”一提起弟弟,元伯鳍的眼中就流露出几分温柔。他看着眼前这个跟元仲辛年龄相仿的少年,竟一时忘了他是杀戮了九千大宋将士的敌军将领。
米禽牧北也望着他出神,他那充满关切的眼神反倒让米禽牧北心里五味杂陈,“你跟你弟弟……感情很好?”
元伯鳍点点头,“他娘是我父亲没有名分的一个婢女。我父亲从来不认他,他从小也受尽族人欺负。他母亲死得早,我不忍心看他流落街头,就在暗中护他周全,教他武功。从那之后,就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了。”
米禽牧北怔怔地听完他的话,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有你这样的哥哥,还真是幸运啊。”
他端起身前那杯酒,喝的时候却把头转向一侧。他不愿元伯鳍看到,此时自己的眼角,已经有了泪光。
待他再摸到酒壶的时候,发现壶已经空了。他拿起酒壶叹口气,“唉,今天这酒,又白喝了。”
“你一定要把自己灌醉吗?”元伯鳍的目光仍是十分柔和。
”怎么,元将军舍不得自己的美酒了?”米禽牧北收敛住情绪,调侃起来。
这声“元将军”,让元伯鳍一下子回过神来。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旦米禽牧北喝醉,说不定就可以从他嘴里套出大宋内奸的身份。
于是他回答道:“你既然那么想醉,那我就奉陪。”
不一会儿,元伯鳍就从酒窖里搬来一坛坛烈酒,在桌子旁堆了一大圈,还拿来两只大碗。
“哈哈哈哈……”米禽牧北大笑,“元将军真是豪爽!这才是我们夏人喝酒的方式啊!”
他主动打开酒坛倒满两碗酒,跟元伯鳍碰了一下,就自顾自地喝起来。元伯鳍手里那碗酒并没有喝几口,却见米禽牧北一碗接一碗地往自己肚里灌,看得他竟有些于心不忍。
地上的酒坛一个一个都空了,米禽牧北端着酒碗的手也开始发抖。他脸色没有变红,反而越来越铁青,眼睛里已布满血丝。
“元伯鳍……”他突然开口,打了一个嗝,“你说现在,我们谁比较惨一些?”说完便神经质地笑起来。
“你醉了。”元伯鳍打量着他,心里估量着他有几分醉意。
“我怎么可能醉?这些酒根本就不够我喝!”米禽牧北摇一摇手里空了的酒坛,啪一声扔到桌底,摇摇晃晃站起来想去抱另一坛酒,却脚下一滑坐到了地上。元伯鳍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坐回椅子上,再拿起一坛酒放上了桌。米禽牧北伸手去开坛盖的时候,盖顶却被元伯鳍一把按住。
“你真的还要再喝吗?”
米禽牧北委屈地看着他,想把酒坛抢过来却使不上力,只能不服气地喊:“你给我!”
元伯鳍纹丝不动,对一脸怨气的米禽牧北说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让你继续喝。”
“什么问题?”米禽牧北半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告诉我,在祈川寨给你送布防图的宋军叛逆是谁?”元伯鳍轻声问道,尽量不让米禽牧北察觉到语气中的不寻常。
“宋军……叛逆?”米禽牧北一仰头,迷糊地靠在椅背上,“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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