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期待所有花盛开(2 / 3)
是往前,走到很高很高的地方才开始下雪。龙哈着气,然后又挥手拍散了。
他们再次回头望去,已经看不见城镇,也看不见那些象征着人类文明的建筑,几乎也看不见森林里的鹿或者其他生物。但是再往上走一点,这里还居住着人。
龙原来也会怕冷,她在山脚下就快要进入冬眠,但她又坚持着要往上走。
亡灵当然陪伴她。他们补给了保暖的衣物,补给了灯里的燃料,他们继续上山去。
他突然觉得雪没有那么好看了,只是白色,只是无意义的白色,只是大片大片涂抹开来的白色,这里也太安静,太高远,太偏僻,这里是只能远望而不能抵达的目的地。
而且随着他们的弥足深陷,他竟然恍惚中想起了成为亡灵之前的记忆。
零零碎碎,在他低头时唯一能看见的厚雪里。
但他们最终没有登上山顶,他们在一座山峰上停下了。
亡灵仰头望着最高的山峰,此时暴风雪已经停了,群星闪烁。
龙总是在望着星空,在他们跋涉的途中,在所有无云遮盖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就倒映着流转的星河。
龙很怕冷,她在路途中几乎要冻僵了,但还是不知为何固执地要往上走着,于是亡灵背起她,和她絮絮地聊着天。
亡灵问:“你说……为什么会有战争?”
他茫然极了,声音轻得像融化的浮雪。
龙想了想,说:“因为人的时间太短暂,而文明的时间太长。”
亡灵想不明白:“他们为了什么而战呢?大约他们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战。”
龙敲敲他的脑袋:“他们为了活着而战,仅此而已。而我们与之无关,我们是战争的过客。我们的力量太过微小,没有办法终止战争。”
亡灵喃喃,他死去后,才突然生出了那样多的疑问,在生前大约从没有想过的疑问:“我没有办法不与之共情,但我也没有办法终止灾难。”
龙说:“在这个世界也存在没有参与战争的国度,难道那里的人民也要为战争愧疚吗?”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有这些疑问,如果我也是人类,我大约永远不会问这些问题。当活下去已经是难以挣脱的困境,所有有关自我和心灵的疑问,所有‘为什么’和‘为了什么’的疑问就不再重要。就像是……就像是为了如鲠在喉的苦难,这些疑问也必须要咽下去。”
“是什么困住了我们?”亡灵问。
“是数以万计的时间。”龙回答他。
她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
“对于人来说,最大的问题是活着,怎么让自己活下去,怎么让所爱活下去,怎么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而对于灵魂来说,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抵御时间。”
“时间是呼啸的狂风,我们再也记不得最初为什么出发。”
亡灵顿了一下,他的记忆又开始缓缓流动。
亡灵说:“可这不是时间的错,也许在时间的开始,那座城池也曾开满鲜花,而在时间的尽头,也许还会有人为它撒下种子,等待着盛开的季节。”
龙笑了笑:“也许吧。”
他们继续走着,雪落在他们的衣襟上、发辫上。龙开始轻轻地发着抖,她的呼吸落在亡灵侧脸,她的心跳声从他胸腔的骨骼传来,仿佛就鼓动在亡灵的耳畔。
龙轻声问:“你说人为什么会向往雪山呢?”
她自己回答了自己:“人类并不是向往雪山,人类是觉得雪山纯净。或者说,他们认为无人之地纯净,于是抵达无人之境居于无人之境的生命,也被视作拥有纯净的灵魂,就好像在人潮熙攘中,灵魂就不再是灵魂了。”
“但不是这样的。”
“人们只是太忙了,忙于生活,忙于存在,忙于无数个命题,人们忙的没有时间审视自己的灵魂。”
“于是人们开始假想,给雪山赋予纯净的灵魂,给无人之境赋予纯净的灵魂,给去往雪山住在雪山的人赋予纯洁的灵魂。”
“这种想象是不对的,但没有人有办法。”
“没有人的地方,也没有办法可以解决人的问题。”
“屠杀不能解决问题,□□也不可以。”
“而我们没办法替他们担心,他们需要自己想明白。”
“他们会想明白的,就像是春天会到来,那时候雪山也还是雪山,只是雪化了。”
“而作为旁观者,我们不得不保持距离。”
“因为人类要的不是答案,人类要的是理由。”
——她自顾自地说着。
亡灵没有回答。
或者说他没有反驳。
他将自己的斗篷和衣袍也脱下来,裹住她冰冷如霜雪的躯壳,再次背起她,裸露着所有枯朽后的骨骼,倾听着她的呼吸和心跳,在雪里缓慢而艰难地跋涉。
亡灵的记忆像是史诗作者的嘶哑歌曲,零碎的,铺天盖地向他扑来,在他的眼睛里,随着暴风雪逐渐激烈,最终无声。
因为他从来这样沉默。
龙在他背上睡熟了,她还提着灯,灯火在暴风雪的夜里明灭。
但现在雪停了,龙也停了下来。
龙说:“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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