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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冬季(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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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零年,冬。

忽然下起了雪。

班主任走进教室,先是拿起三角板敲了敲讲桌,才清了清嗓子才说道:

“说个事,因为突然下大雪,学校开会决定下午临时放假。今年可能是个寒冬,住读生趁这半天假期去多买几件保暖衣。”

话音刚落,原本死气沉沉的教室开始欢呼起来,书包拉链的声音此起彼伏。

“祝心,你还不走吗?”向葵问。

祝心没说话,也没看她,只是趴在桌上盯着窗外的飞雪。

江镇从未下过雪。

“你管她做什么。”林娇扯了扯向葵的胳膊,嬉笑道:“走啦,回家捂被子去了。”

教室的人渐渐走完,余热散去,只剩祝心一人。

她默默从桌兜里拽出书包——

一个破了皮的双肩包。

还是她从垃圾捡的。

祝心缩着脖子,抱着满怀的中药只身游走在街上,大雪很快洇湿了她的发顶,风一吹,更凉了。所以她时不时得停下,腾出手将雪拍落。

单薄的身子套着早已洗得发白的校服,晃晃啷啷的。青春期身体发育快,为了能多穿两年,祝心特意订大了两个尺码。

路过的行人不约而同地打量她一眼,有怜悯,有好奇。但转眼看到了她校服左上角依旧完好的校徽,便收起了原先的恻隐,转而流露出毫不掩饰、甚至有些不礼貌的鄙夷。

江镇职高。

这是江镇名声最差的一所高中,一所职业高中。

怀孕、流产、打架,近几年在这里屡见不鲜。

若有新闻报道相关内容,江镇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用粗糙的方言调侃:“这些子人也是江职毕业的吧。”

旁边也一定还会有人附和着哈哈两声。

路过面包店,有个小孩哭闹着扒在门框边,仍由他的妈妈怎么拉扯,他依旧不肯退让一步。小孩儿的声音稚幼清脆:“我不吃面包!”

店里店外都是人,他们卸下匆忙的脚步,驻足欣赏着这场闹剧。那个母亲见这越来越多的人,自己也涨红了脸,骂骂咧咧地松开他,推搡着带他离开。经过祝心时,本就不和善的脸朝着她瘪了瘪嘴,翻了个白眼,手指戳了戳小孩儿的头,言语有些恨铁不成钢:“真是贱,好多人想吃都吃不上,你还不吃。”

一零年,面包还是个稀罕物,至少对于祝心来说是。

待这对母子彻底远去,人群才一哄而散。祝心默默向前一步,看着窗边摆着的各式各样的面包,深吸了两口充盈着奶香的空气,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再摸摸口袋,空无一文。

她掩起不该有的心思,收紧抱着中药的胳膊,从口袋里掏出在中医馆偷拿的几片干白芍片塞进口中细细嚼着。

微苦,几经咀嚼后在口中化成渣,这是祝心为数不多的闲嘴零食。

被渣滓塞满牙缝的感觉不好受,祝心用舌尖慢慢清理着,混着口水咽下。

前面是一个分岔口,但都通往着一个地方。只不过左边是胡同路,阴暗潮湿,有些小混混会守在尽头打劫。

祝心也遇到过,但她实在没钱,小混混也拿她没办法,顶多骂两声也就放她走了。

这些小混混倒也有些原则——不劫色,只要钱。

而她啊,恰好没钱没色。

贱命一条。

右边是大路,整齐排列的路灯像高悬的太阳,祝心总是下意识逃避,打心底里觉得她是不配的。这条路路程稍远些,到家大概会晚半个小时。

她侧头吹了吹肩上的雪,果断抬腿走向左边,正要进入胡同,被人喊住:“祝心?”

是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祝心身形一顿,手指不自觉地抠着纸袋,随后缩着脖子闭上眼加快进入胡同的脚步,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身后那人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确定,紧盯着背影半晌还是几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笑低头去看她的脸:“是你吧,祝心。”

祝心盯着他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被他抓住的地方有点疼,她挣扎了下,微微抬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回应着他:“张呓,好巧。”

张呓是她的同班同学,皮肤偏黑,大概比她高一个头,长相普通,但平时对她还算好,也是为数不多对她好的人之一。

“我送你回去吧。”张呓提议,月黑风高又下着雪,他还真怕她出什么事。

“不用了。”祝心回绝。虽然她的家庭情况人尽皆知,但她还是无法坦荡地展现在别人面前,她将自卑和敏感刻进了骨子里,火烧不烂、水浸不透。

“我送你吧,这里太黑了,不安全。”张呓走到她前面,似是铁了心要送她。祝心没办法,跟在他后面走着。

两人单调的脚步声在狭小的巷子里被无限放大,嘴里白芍留下的苦味慢慢上泛,一呼一吸间,药味盈鼻,祝心也加快了脚步。

“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张呓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

“药,阿婆的药。”

出了巷子再向前走就是一片荒地,里面是些星星散散的土坟,上面插着的塑料白菊花早已变色折断,荒地边还有一间烂尾楼,小三层,盖了一半政府不让盖了便一直荒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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