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忆(2 / 3)
的方向。她听到那里传出楼从赋的询问和两个女孩怯声声的回答,听到楼从赋在为她们洗手净脸,讲解船上的桩桩件件,仿佛隔着时空看着曾经的自己。里间的烛火很快灭了,纱帐落下,男人和衣上床,开始低声为女孩们讲起睡前故事。他讲故事时有些笨拙,起初是讲述鲤鱼和青蛙的冒险,讲得磕磕绊绊逻辑不顺,后面不自觉加入了一只行商的乌龟,讲述瞬间流畅起来,把鲤鱼化龙的故事讲得世俗精明,却也跌宕起伏、惊心动魄。
以黎念和风荷的距离并不能听清他讲的全部内容,但风荷想象出了他讲故事时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黎念不明所以满脸茫然,风荷于是主动岔开话题,问她为何出来做生意。黎念在池君原先前谣言的基础上编了个受家族催促、被迫要继承家业的故事给她,风荷随口搭话,问那若不做这行、全凭个人意志的话,女郎会选择做些什么。
这问题对社畜来说可太熟悉了。黎念早在心里盘算过千八百回,本能地答:“当然想过,偶尔觉得离开大都会,回乡摆摊卖卖糖水也是一种活法。”
她嘴比心快,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多说多错,终是向风荷描绘了船下的正常生活。她咬着下唇眼神闪烁,正不知道要不要补救两句时,突然发现屋内的讲述渐渐停了。夜阑人静,楼从赋大约已经睡着,呢喃都融入轻鼾。
月叶如梦方醒,无声地从舫室里退了出来。她关上门回头,与等在门边的风荷打了个照面。
风荷叹气:“你备好饴糖罐子便够了,不该将它们提前分给孩子们的,这样的事应当由父亲自己来做。我们小时候刚被接上船那晚,不也是父亲他亲手分的糖吗?”
她上来便指出月叶指引中的错漏,引得月叶有些反感,沉默不语。
风荷感受到她的抗拒,低下声来:“还在生姐姐的气?”
月叶扭过头:“我没有。”
她又将手藏在背后,风荷却不依她,硬是将她的手拽到身前抓着:“旁人生气都是折磨他人,你生气的时候怎么总是拿鞭子缠自己手腕,勒得死紧又放开,反反复复地折磨自己。”风荷捞起她的袖子,一点点将她手腕上快打成死结的鞭子解开,又取出药油旋抹在她手腕上,“这青紫再深一点,都可以把新来的妹妹们吓哭了。”
“……她们的年纪比你我那时都大。”月叶抑制着自己的颤抖,满腹委屈达到了顶峰。
黎念将月叶的反应尽数看在眼底,大概能猜出她翻涌的心绪:父亲都没有出声责怪她,父亲都知道她是担心姐姐的身体才来替姐姐履行职责,姐姐却不能理解自己。
这委屈黎念同样太熟悉了。她犹豫要不要替月叶说上几句话,风荷忽然掏出小小的油纸包,拆出一块糖放到了月叶手心。
月叶刹时愣住。风荷没再多说什么,回过头冲黎念解释:“黎娘子,抱歉。先前我准备今日的接引时顺手多备了一份饴糖,但也只有一份,余不出多的给女郎了……”
黎念赶忙摆手:“无事无事。我牙口差,吃不得这些。”
“今夜多谢黎小娘子出手相助。夜已深,主船上禁行之门将落,女郎不必再等我,早些回去休憩吧。”风荷终于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精神,端庄地行礼谢过黎念,甚至分出心力调侃于她,“倒不是风荷不愿与娘子漫步闲聊。主要是您若再不回去,对面船上佯装赏月、实则望眼欲穿的谢公子,恐怕要亲自找来客船要人了。”
黎念还真把等她回房的池大佬给忘了。加上刚刚才说错话的缘故,她心虚地朝对面的楼船看了一眼,无奈没有练武之人的视力,只遥遥看到楼船边上站着一个人影:“那我便……”她提裙欲走,又马上折回身来,担忧地提醒风荷,“你……你不是来那个了吗,方便一直在此值守?”
风荷轻轻摇头:“已经喝过药了,黎娘子无需挂怀。”她想起什么,郑重地补充道,“女郎所托之事,风荷已记在心上,明天日落之前必替你们寻到失物。”
黎念没把自己为帮忙而找的借口当回事。但风荷有心替他们找玉,黎念也接受她的好意:“有这份承诺就够了,实在找不到也没关系。”
风荷点头。
黎念看着她苍白却年轻姣好的面容,联想到明日可能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心怀妄想,也为她留下一个承诺:“那我们说好,明天白天我都在楼船上等着。若黄昏前你仍没有来,等赏珠宴结束,我会来此处等你,等你亲口给我一个答复。”
许是黎念的祈盼太过热烈,风荷愣了愣,答了声好。
黎念这才放心地走了。她穿过那片晾衣的竹架往通行木板处走,没走几步却下意识转身,远远朝少女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们在舫室旁的木梯上坐下,开始挨着彼此小声说话。明月高悬,风递来零星她们的话语:
“……我没有想替代你。”
“我知道。你是想让父亲发现他早就习惯了我的存在,没有我会多么不便。”
“嗯……姐姐,你回去吧,不用陪我,我现在不怕鬼了。”
“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我便走,下去看两眼阿忽。月叶,还想吃饴糖吗?想要哪个口味?”
“不想了,有点黏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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