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执（1 / 2）

池君原没有半点意外：“说说你的凭据。”

黎念思索着答：“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宴船抢救受伤船工那晚，我也被迫误听过楼从赋和风荷的对话。虽然楼从赋十二个时辰都戴着慈爱的假面……但他那时关怀风荷的语气，嗯……和前夜几乎一模一样。”

池君原顺着她的话析精剖微：“他会以固定的范式复现自己的‘爱怜’和‘可怜’。然而无论表面多么卑微，内里仍是上位。”

黎念赞同：“对对对。有点虚浮，假里假气的。”她着急地向他确认，“所以事实果真如此？他前夜一直知道我在他房间？”

池君原满脸写着：不然呢？江湖头目的武功都是白练的吗？

黎念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种捡回小命的后怕。池君原却平平静静地玩着扇子，神态比先前还要游刃有余。

黎念狗腿地给他倒了杯新茶：“您想通了什么新的事情，能不能也和我说一说。”

池君原接过杯子：“今早，也就是‘三日’之期的第二日清晨，那位小腹受伤、高烧不退的船工终于醒了。”

例行复诊的池君原指挥康大夫换药，换到一半发觉裹帘不够，陪康大夫去了一趟货船领存货。待他们归来，正巧碰上楼从赋在里间与年轻船工说话。

楼从赋没有介意他们的闯入，坐在床边继续温声劝那位船工：“……你应当帮她的，在她最绝望之时，用你从前便做成过的技法。”他从煎药炉里夹出一块木炭撂进地上的铜盆，烧红的炭刺啦一声撞散铜盆里浸洗的染血纱巾，立刻又被微红的冷水淹没，激起半人高的烟雾和飞灰。

楼从赋放下火夹，表情被烟尘遮掩得愈发朦胧，声音却无比温慈：“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

黎念皱眉：“他要船工也成为他反击计划中的一环。具体承担什么角色未知。”

“真正耐人寻味的是楼从赋走后那船工的反应。”池君原款款道。

——待楼从赋离开，池君原继续监督康大夫的包扎，围观裹帘在船工精瘦的小腹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临到末了，船工忽然半嗫半嚅地问，此前是否一直是风荷姐姐在照顾他。

这受伤的船工看起来比风荷还要大上几岁，提及风荷时却用了“姐姐”这个称呼。嗓音也与娇美的容貌相反，普普通通无甚特别，加上病中养出来的胡茬，反倒真像寻常船上的艄工斗手。

在老实本分之外，有些许超出年龄的疲惫和局促。

池君原淡淡地答风荷来过，言明自己最初来救治他就是受风荷所邀。船工听完他的话，神情明显释然了许多。

他摸着腰上的伤口不再言语，池君原和康大夫还要收拾或煎药，无暇再照管他，索性各顾各地忙碌（偷懒）起来。隔了一会儿，在走出里室前，池君原突然听到船工偷偷自言自语了一句：“懦弱之人，大抵只能接受运命吧。”

这句话里的颓丧隔空击中了黎念。她垂着头，情绪有些低落。

先前月叶和风荷因为楼从赋的安排吵架时提到了“窒水”，以此推演，船工接到的命令大约也需要他为大局而赌命，所以他才会如此自嘲。

可为什么总是乖顺的人去做牺牲品呢？要他们赴死的人冠冕堂皇地用情感包装自己的利用，实际却连半分愧疚都没有，啖肉喋血得理所应当……

“黎念，”池君原忽然出声。他看穿了她的愤怒和不甘，拿扇背轻轻压住她紧握的拳，“我劝你不要在这艘船上有什么多余的念头。”

黎念一怔。她方才确实情绪翻涌，但比起制恶的冲动，更多是心灰意冷，讨厌自己的无能。别说如今根本想不到什么救人的办法，即便有……抛开前因不谈，是池君原假借谢枕安的身份引走了楼从赋的注意，没让她这个真正与南雍肃王有关的人露出破绽；是池君原一直在竭尽所能地护佑她。她毫无自保的本事，有什么资格连累君原陪她冒险？

握紧的拳头放开了。黎念抱着膝盖，闷闷地回了一句“好”。

池君原放任她消化这些心绪，绕回正题：“而明日，也就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楼大船主似乎要专为蔡宫使办一次‘赏珠宴’，既是替他接风洗尘，又是提前庆贺宫使大人的生辰。”

他自袖中取出一张请帖轻轻放在她的头上，“不幸的是，我们也得同去。”

黎念很想逃避。黄昏时，孔无忧却按时上门，请他们依请帖里所说前往三楼挑选妆匣和衣衫。

池大佬是懒得动的，黎念只好打起精神，独自跟随孔无忧而去。走着走着，她忽然心里一动，提醒自己要记得在楼从赋的地盘找找她的那枚玉。

她忍够了受制于人，很想为自己谋一二后招，以备不时之需。

但她的演技不够好。为防止孔无忧看出什么端倪，她开始胡乱找孔无忧搭话，问孔无忧怎么做起红粉罗裳的参谋。孔无忧白她一眼，没好气道：“自然因为我是开胭脂、金银和成衣铺的行家。您瞧瞧，明日我还得起早给风荷施妆呢。”

黎念代入了一下他的身份和处境，对他的冲天怨气略表理解：“呃，楼大船主这些‘合作’……确实容易干得人憋屈。”

孔无忧嘿笑：“但我讨厌他这艘船有别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