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3)
提问,一个生活拮据之人最需要什么?
回答,钱。
林无求不假思索得出结论,然她更为清楚,此刻她身上半个铜板也无。
杜甫的家在长安城南郊,距离城门约莫要走一个时辰——林无求亲自用脚丈量。假使她多些生活常识,还能准确道出杜甫租住的非木屋,而叫做窑洞。
不过,林无求心思完全放在了如何挣钱上,她一路走一路瞧,去酒楼,酒楼不缺人,去客店,客店老板婉言拒绝。
乐工?不会。佐酒?没经验。绘画?一窍不通。
毛笔都不懂握法的她连代写家书这等酬劳微薄的小事也做不来。
放眼望去,几个皮肤黝黑、头发卷曲的昆仑奴正替人抬轿,林无求八月天打了个冷战,不会要把自己卖了供人驱使吧。
她娘一定会打死她。
微雨数点洒洒坠落瓦背,幕色长久沉阴,秋风送来凉意的同时也送来萧瑟暮雨。
“唉,今年又要颗粒无收了。”
帷帘似的玉珠朦胧视野,林无求闻见苍凉嗟息,移目,白发苍苍麻衣老者拄着拐,步履蹒跚地走进雨幕。
顺着老者的背影往前,河道两岸停驻着满载粮食的货船,乌皮皂靴的官吏正指示一排排劳工将米粮搬运上岸。
“快点快点!动作快!莫教粮食淋湿了!”
“最后一船,手脚都利索些,怎么,没吃饱饭吗?”
山羊胡小吏举着伞,另只手背在身后,似因卸货速度太慢而面色不佳,身侧明显为下属的中年男人则对劳役们厉声训斥,不时瞄向山羊胡小吏的脸色。
“孙六,你雇的这些人年纪是不是有些大了,我看他们干活很吃力呀。”山羊胡别含深意道。
上一刻还对劳役呼来喝去的孙六闻言立即向男人谄媚道:“主簿有所不知,如今肯干这种苦力的大多是附近乡县上年纪的乡民,有力气的年轻儿郎不是在家耕地,便是充军在外打仗,上月刚招几个泼皮,没干两日就给我闹事,不好管呐。年纪大的虽干活慢,好歹老实听话,还省工钱,给口饭吃,即可任意驱使......”
正压嗓耳语,一道梆硬的女声打断孙六发言:“请问——”
孙六与山羊胡小吏同时侧目,雨水沿着女子沾湿的鬓发贴颊流淌。
“你们还招工么?”
怎么说呢,孙六觉得少女在说这句话时眼里不抱任何希望。
甚至带着嫌弃。
*
永宁坊,郑驸马府。
一夜舞乐声色,觥筹光影,通宵达旦。
清早,府邸侧门开启,踏着稀薄晨辉,杜甫向引路的管家作揖告谢,轻撩袍衫,无声迈出了驸马府。
牵着瘦驴尚未行远,身后传来高声呼喊:“子美兄!”
杜甫回头,府邸门口一人正挥手,快步向他追来。
“玉川兄?”认出对方,杜甫略微惊讶。
这位名叫常玉川的男子比杜甫小上几岁,同为驸马府宾客,亦是昨夜宴席上诗酒唱和的文士之一。
“子美兄怎的这么早便离去?”文士问道。
“耽搁一夜,不早了,”杜甫惯常微笑,“玉川兄寻我有事?”
“是驸马。”常玉川将手中提的一壶酒予他,笑道,“喏,驸马赠你的美酒,上好的剑南春。”
举起的白釉弦纹唇口瓶,釉质细润,白中闪青,与名酒一道彰显着主人煊赫的身份。
杜甫感到意外,婉言谢拒:“无功不受禄,在下怎好领受。”
“什么禄不禄的,”文士嫌他迂阔,“昨夜公主与驸马喝得酣畅,你在席间做了几首好诗,驸马十分喜欢,知你亦爱饮酒,便让我来予你。”
将酒壶塞进杜甫手中,文士客气道:“子美兄的名气在长安越来越大,驸马宴游时也常教你作陪,想来子美兄吏部待选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封官进仕指日可待。”
“能得驸马赏识,乃在下荣幸。”心头五味杂陈,杜甫却配合着牵起笑容。
又言少许,告辞别去。
道旁商贩熙攘吆喝,骏马飞驰过长街,扬尘扑面,牵着的瘦驴甩了甩头,发出沉闷的哼叫。
杜甫摸了摸驴颈安抚,又瞥向挂在驴腰侧的酒。
珍稀名贵的酒,如今却是最不适合他的酒。
这是他旅居长安的第十年。
遥远的记忆逐渐淡去,但他仍记得初来长安时的景象。
意气风发,心潮澎湃。
转眼已十年了。
春酒杯浓琥珀薄,冰浆碗碧玛瑙寒。碧绿清透的琼浆,翩然欲飞的佳丽,渺若仙音的乐曲,不知何时起这些事物再也无法引起他内心的波澜。
早年他言干谒可耻,不屑行之,今时却投诗向达官乞怜,在贵族的府邸充任宾客,陪伴宴游玩乐。
蹉跎十载,再高傲的脊梁也学会弯折。
思量许久,杜甫还是决意将酒卖了,换得些钱再去粮铺买米。
一路行至河畔,见大大小小的官船与商船正陆续卸货,河边劳役排队等候着,将沉重的粮袋扛在肩背,而后拾级运上陆地。
杜甫不由得驻足凝望,那些步履维艰、汗流浃背的劳民,背上扛的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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