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月夜（1 / 1）

是夜，

陈怀恩捧着一只赤红面织花锦的汤婆子，披着一床丝衾，往窗外发着呆，房里本就不冷，烘着四五只暖炉，他早已经微微发汗，却舍不得脱了被子。

不知是热的还是太过幸福，他有一些眩晕，却舍不得睡觉，贪婪地感受着每一丝房里升起的暖意。

人生实在奇妙。

昨日他还是个食不果腹，本该死在冬日里的小乞丐。今日便住进了宽敞温暖的宅子。能不饿着，不被人打骂，欺辱，甚至簪吴和玲儿也不把他当成奴婢，一个玲珑可爱，一个坦然天真，是极好相处的人儿。

实在热地燥了，便将窗子开了一拳的缝，鼻子伸出去透透气儿，却瞧着窗外，一大片的蓝幕，繁星浮霁，穷人的头颅一直是垂下的，只能看到手心和脚下，再远一些便看不见了。他从未发现夜晚的星星是如此璀璨明烂，一轮半月挂在天上，大大方方地照着整个小院儿，蓝盈盈的。原来总觉得月亮清冷，如今却觉得它孤芳美丽，万般慈悲。

一定睛，却看到亦兰倚在里屋的窗边，轻阖了双目养神。

他从不敢仔细瞧她 ，见了几面都只飘一眼便赶快移开眼神，只觉亵渎。可她如今阖着双眼，她那双黑棋瞳的光芒也躲在眼皮帘子后头休憩，月光都多偏爱她些 ，撒了许多在她身上。本就单薄的衣衫被月光一照 ，似是周身都笼罩着一层云雾般的光 ，乌黑的头发散了大半 ，一直垂到窗外 ，甚至快要及地 ，他只想去捞起。

又担心她冷，又怕惊扰了她，想她垂在窗沿的指尖，定也是冰凉。

亦兰靠着墙睡着，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恍惚间都以为这是幅名家画卷，好地都不舍得让人提一笔字，盖一枚章。

而他终于，也趴着窗前昏昏入睡。

若这一切都是梦境，他愿长眠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