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珠(2 / 2)
后来,见过他所有面的郁书悯思考过,该用什么来形容他。
她想,应该是“风”吧,不被定义。
但靳淮铮意料之外的是,郁书悯将他随口一说的玩笑话放至心上琢磨了会儿,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顿住脚步,仰头看着他,很笃定地说:“你不是。”
“因为爸爸跟我说,你不是。”
话落,郁书悯的唇角拎起浅浅的弧度,就好似在同他说“所以啊,我信你不是”。
那一瞬,靳淮铮似被她反将一军,轮到他语塞。
他意外靳永铖竟然同郁书悯谈及他,用言语将他塑造成一个很好的人。
可是二哥。
你明明也知道,三年前的一场雨,一条疤,一个尘封许久的秘密,永远封堵了我做良善的路。皮囊下,是早腐烂的花心。
靳淮铮无言垂下眼,指腹抚过圆润的楠木珠。
脑内一刹闪过郁书悯亮晶晶的瞳眸,无奈地叹笑声。
没办法啊。
只能骗小孩了。
靳淮铮在郁书悯的注视下脱了戴右腕的念珠,换至左手。
然后抬眸,看着她,笑说:“那我听悯悯的,换一边戴。”
万籁俱静,珠串闷响。
似有神佛笑她,今埋好感的种,终结苦涩的果。
*
第二日早,郁书悯和靳淮铮在茶餐厅吃早饭。
她换了件新的裙装,较昨晚那一套合身许多。长发用白丝带随意一系,束成低马尾贴在后背。额角白纱布惹眼,也衬得她素净的脸愈加憔悴。
他们打算待会儿先去一趟医院,看两位司机的恢复情况,以及她父亲的遗体该如何处理。
但陈伯匆匆走来,面色严峻。
郁书悯不知道陈伯掩唇在靳淮铮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她注意到靳淮铮眸色一敛,似黑云密布,下一秒就压城而来。
他斟酌半晌,同她说:“警方已经将这次事故判定为一场意外。而且,二哥的遗体今早就送去火化了……你爷爷签的字。”
郁书悯听着靳淮铮把话说完,她的耳边却忽地嗡嗡作响,屏蔽了所有的声音。她怔愣在那儿,手中的筷子仿佛变得千斤重,拿不稳。她意外,困惑,还有一点愤怒。
为什么不能先和她说呢。
为什么不能等她再见父亲最后一面,亲自送他归安。
苦涩的闷气从胸腔涌进喉头,如含玻璃碎片,吐不出半个字。
靳淮铮看在眼中,转头让陈伯叫司机备车。
这顿饭结束得潦草,匆忙。
待坐上车,郁书悯的思绪还困在悲恸中,眼神空茫茫地望着窗外,却无心观景。手搭在膝盖上,右手的指尖陷进左手的虎口,悄无声息地宣泄她内心无法排解的痛感。
二月的第一天。
她的十七岁生日,在三天后,二月四日。
“小叔叔。”她如鲠在喉,背对着靳淮铮说,“等拿到爸爸的骨灰,我想带他回江川。”
她讨厌这座城。
夺去她的至亲。
她想,爸爸也一定不喜欢葬在这里。
她要带他回去。
靳淮铮听声抬眼,看郁书悯颓然倚窗,像扛不住冷冬的风雪而将要凋谢的花。
他温声应好,说:“我陪你回去。”
郁书悯没再出声,似乎多说一个字都将殆尽她的气力。
忽然,她放口袋的手机响起,嗡嗡震动了好几秒,在死寂凝固的氛围下显得急迫。
郁书悯看了眼备注,是江川家里帮佣阿姨。
她毫不犹豫地接通,还未开口,阿姨就着急抢声道:“小姐啊,先生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啊,今早家里来了几个人,说什么债款没算清前,这房子就要暂扣下。”
“什么?”棘手的事接踵而至,捣得郁书悯大脑一片混乱。
具体的事儿,阿姨哪会清楚。
她大概在收拾行李,囫囵抱怨了几句,连叹几声就将通话撂了。
手机页面卡在通话记录,因久久没有感受到触摸便熄了屏,映出郁书悯手足无措的样子。冷空气似将愁绪冻结成霜,车内暖意笼罩,在她蹙起的远山眉消融。
阿姨的声量大,坐一旁的靳淮铮听得一清二楚。
他默默看向郁书悯,难掩心疼。命运像残忍无情的掠夺者,一夜之间,要她尽数失去,要她尝百苦。
这时,靳淮铮的手机响起,打破死寂。
陈伯更为细致地将这事告知他,并点明那伙人是靳淮南安排的。
戾色浮在他漆黑的眼眸,下意识又看了眼郁书悯。
郁书悯似察觉到他的视线,侧首望去。
倏然交错的目光,她看清他眼底的阴鸷。陌生的,她仿佛目睹了一场厮杀。
下一秒,她就听他冷冷道:“他是想赶尽杀绝吗。”
四个字,叩击她心脏。
隐约间她嗅到很淡的血腥味。垂头一看,是自己被他的眼神震慑住,不小心抠破左手原有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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