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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漩流 一 东方,烟波浩淼的水平线上,隐隐浮起一丝熠熠的粉白的光华,闪了闪,又带着神秘的氛围汇入了苍穹里面。宁静的瞬间,在黎明与黑夜、即将过去的世界与未来世界的交替时刻,在天水相连之处,在舒展着的云层当中,一轮红日推开了朦胧的雾帘,腾跃似地从水中升起,水面映成了玫瑰色,八百里鱼米之乡,恍若刚刚产辰的母亲一样隽美、妩媚。 晨风娑娑掠过,广袤无垠的绿水,到处是浪花,到处是泡沫。一艘汽艇沿湘江北上,疾速驶入湖口,踏开碧波万倾,击起两扇白皑皑的浪翅。船,加快马力,继续乘风破浪航进。 龚向阳——洞庭水电工程新上任的总工程师——迎着风浪,凭栏倚立在船头上,目光指向新的征途,眼窝里沿沿涌出一股股意志的洪流。他约摸三十岁,眉宇开阔,仪表英俊,一副从容的姿态和大方的气派。他一会儿耸眉陷入沉思,一会儿露出丝丝笑意,欣然陶醉在这蔚为壮观的万千气象之中。汽笛鸣叫一声,他像银幕上的影像那样微微一笑,带着好奇而又赞叹的口吻,朝迈着小碎步走过来的一位姑娘亲切地喊道: “红梅花,你看,那几只雪白的沙鸥,一直跟在船旁边飞上飞下。” 韩红梅听见喊声,挪动了一下穿着连衣裙依然显得分外窈窕的身段,把两条乌黑的辫子甩向背后,抬起好似疑问的大眼睛,霎动了一下长长的眼睫毛,没有答腔。 龚向阳瞭见她那淡漠的神情,感觉有些诧异:“如此别有风味的景象,难道没有吸引你?多美的湖光山色,好好欣赏欣赏呗,上任以后,那就会忙得没有空闲时间了呦。” 韩红梅依然凝视着天边变幻着的那块紫云。她仿佛有些凉意,双手下意识地搓了搓。凭空托起一个冲天大浪扑上船头,凉浸浸的水花溅了她一身,她跺跺皮凉鞋,眼里闪动了一下嘲笑的火花: “才进湖咧,就变成‘洞庭迷’啦?只怕迷得忘乎所以呶,这儿一望无涯都是水,哪里来的山?” “山村姑娘,”龚向阳解开衬衣领扣,让湿风吹进脖子里,“别只顾埋头工程书和制图学,在走向生活的时候,还得读点儿文艺作品,扩大扩大见识。岂不知宋诗所云,‘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阳楼上对君山。’湖区的山多着哩,山水相连嘛。” “君山在洞庭湖的北方,我们是去洞庭湖的南方。” “南洞庭湖中有蠡山、明山、黑山、鼓楼山、团山,还有内湖、小湖、湖中之湖,如西施湖、万子湖、大通湖,等等。” “大通湖在洞庭大垸里,它不是湖,而是一个国营农场。” “啊哈,看来你对南洞庭已经很有研究喽。” “你又错了,大通湖在洞庭湖的东边,它和漉湖芦苇场跨进了东洞庭。” “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我们是去洞庭水电工程总指挥部报到。” “瞧你这美孜孜的样子,”韩红梅白了龚向阳一眼,“简直高兴得像失了神一样。” “糊涂好,”龚向阳油滑地耸了耸肩膀,“古人说,人生难得糊涂嘛。” 韩红梅紧了紧鼻子,带着超脱的矜持和冷峻的表情沉默下来,不再开腔说话了。调到洞庭水电工程总指挥部工作,她做梦也没有想过,不是自觉自愿的,而是龚向阳推荐的。龚向阳本人呢,是他的同学水芙蓉——洞庭水电工程总指挥特邀来的。他们三个人原来都在韶山灌区工作,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如今又走到了一起。 雨后初晴,朝阳红艳艳的,赛如又大又圆的珊瑚球,凭吊在天边。云海、银涛、湿地、沙洲,像镀了金,又像着了火,斑驳陆离,耀人眼目。汽艇赛若在一支雄浑的交响乐中翱翔,浩瀚的洞庭又展开了另外一种魅力:客轮、货轮、机动驳、风帆船,你追我赶,穿梭般地来来往往。一艘大拖轮鸣着汽笛,拖动一长串驳船,气昂昂地搏浪而行,恰似火车头牵引节节车厢,奔驰在一马平川的原野上。 龚向阳收回目光,神情庄重地瞅着韩红梅说: “你该不会辜负总指挥的好心吧?对于调动工作,我觉得你不那么情愿似的。” “何必打出总指挥的牌子,我的调动明明是你干的‘好事’。”韩红梅两颊绯红,煞如孩子似的颦蹙着两道弯弯的眉毛,“我不明白的倒是总指挥为什么不愿意去省城享清福,抛弃求之不得的美差,而要到洞庭湖来受磨练。俗话说,水风吹坏少年郎。在湖区开挖运河,建设排灌站,尤其是兴修水电站那样的新玩艺儿,又担风险又辛苦,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总指挥并没有把洞庭工程当作一件轻松的事。”龚向阳做了个几乎察觉不出的手势,“她向省政府表示:‘我蹲大机关不习惯,况且只有三十来岁,身体健康,让我多下点气力干一干呗。洞庭湖是我们的母亲湖,应该把她建设好,成为水上乐园,成为名符其实的鱼米之乡。’” “怎么,她原来是带着大干一番的计划下来的?” “你难道不了解她,难道忘记了她和我们一起工作在韶山灌区的日日夜夜?” 他俩静默下来。 很显然,这位容貌和体态都表现出现代美的姑娘,正在那儿回味着水芙蓉的处世为人、以及有关的种种传闻,眼睛久久地眺望着远方的空濛烟水,嘴巴随意地说着: “雄心壮志固然可贵,然而理想变成现实恐怕还有一段曲折而艰难的旅程噢。” “人在世上走一遭,总得留下点什么,筑一座桥,修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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