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990·夏(1 / 2)
顾弈高考前最后几晚是在天台度过的。
宿舍太热了,跟蒸笼似的,人在里面汗流浃背,无法静心看书。几个同学铺了席子,准备露天睡。他们说,乡下热了都这样。家里呆不住就卷张席子上房顶,虽然蚊子多,但好歹凉快啊。
男人不耐热,说走就走。宿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这时候,还管他们干吗。
四舍是高三毕业生的宿舍,那里是今晚全校唯一灯火通明的地方。四舍一楼全是男生,二楼三个男寝一个女寝,三楼全是女生。是唯一一栋混合寝室楼。
一般到高三后期,学生越来越少,不可避免要住进混合楼。
每天都有男生帮女生打开水。打着打着,打出感情。一推一拉,暗生情愫。后面顺理成章,自然地拎起特定女生的开水瓶,问都不用问,默契自成。两分钱一壶开水,钱也不允许对方给。
后来,在女生的评估评价系统里,开水搭档素质如何,就看女生的水壶里是不是永远有开水。
顾弈看着隔壁文科班的那对男女,从开水房拎着满壶的开水,在银杏道上来来回回。避嫌出两个水瓶的距离,谈天说地,谈古论今,最后太过投入,两个滚烫的热水瓶激动碰撞,炸开了。
浪漫的银杏道旋即鸡飞狗跳,尖叫乍起乍落。惊得两只白头翁扑棱翅膀换了个枝头。
顾弈和同学半个身子探出扶栏,对他们喊:“赶紧去冲冷水。”
不知那水沸不沸。不过八点多了,水应该不那么烫了。男女闻言扭头往水房冲,一边对彼此说没事没事,一边单跷着只脚蹦蹦跳跳。
目光由四舍往前移,能遥遥望见二舍还亮着一盏灯。是程青豆宿舍。
好说歹说,这丫头才答应等高考结束一起回家。
说话时,青豆距离顾弈两米远,目光戒备。
他问她是不是怕他?她不说话。他问哪里得罪她了?她不说话。他见她不说话,便上前一步。他一靠近她,她就要后退,非要保持距离。
顾弈臭一张脸,伸手在她头上弹了个毛栗子,“程青豆,你是不是傻啊!”
次日青豆左额头顶了个大红包出现在食堂,隔了三张桌子用看杀父仇人的眼神狠狠瞪住了他。
顾弈也没想到自己下手这么狠。可能也不知道要怎么样,只能弹她。就像她不知道怎样,便伸手掐他一样。
夜色如潮,热水内胆镜面碎片闪闪发光,像捏碎一地的月亮。他又看了一会,躺回到天台,伸手试着抓月亮。刚子跟他一起抓,伸一次手,背一句诗,“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1)”
四周和尚念经条件反射地嗡嗡接句:“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背到这里,有两人举起手电,明亮团团对撞。
顾弈望向月光,目光幽长,跟着喃喃复诵:“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
1990年,经过预考筛选后,高考报名考生283万。考试三天,南城一晴一阴一雨。顾弈在初中部考试,每天考完回本校吃饭,都能看到程青豆。她一直在食堂吹风扇看书、写暑假作业。
到第三天,她头上高肿的包完全消下,暑假作业也完成了三分之一。
考完那天,青豆在师大附中初中部的门口等顾弈。
迎面不少学生,好几个都红了眼。这几天青豆一直在观察考生,多数都行色匆匆,念念有词,神情诡异,像大白天行走在大马路的僵尸似的。她捕捉到顾弈,特意观察,发现他一直在睡觉。吃饭吃两口就睡了,考试出来居然在揉眼睛。她困惑不解,等他从考场释放,她主动迎上去:“恭喜啊!解放啦!”
顾弈打了个哈欠,“你不是不跟我说话的吗?”
青豆还想蒙混过去呢,听他主动提,只能否认:“我哪里有。”她没有不跟他说话,只是怕说的话不好听,或者发出身体反抗,让他不舒服。青豆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影响他的状态。
雨点像筛豆子般垂直往下砸,打碎在人身上生疼生疼。
呵呵,没有最好。顾弈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和同学打了声招呼,拉青豆去吃面。他想吃面食,发了疯似的想吃。
青豆问他考得如何?他举着伞脸色阴沉:“别问了。”
黑伞坏了一角,大半边都兜在青豆的头顶,他的校服肩头湿成一片。青豆把伞往他那儿推,他的手跟电线柱子一样一动不动,同时与她保持着一掌的距离。
青豆凑近他,瞧他脸色:“怎么了?”
“别问了。”他不耐烦。
顾弈额尖刺儿直梗的短发蓄了不少雨水,随他一步一动,水珠顺眉峰蜿蜒而下,在唇珠处逗留打转,浇得整张脸湿漉漉的。
青豆盯着他死冷的一张脸,配合滴落的雨水,心头一惊,哭腔都跑出来了:“怎么了!”
顾弈绷着脸,始终没说话。他不说话,青豆就急。
前前后后有不少各个学校的考生,大家说说笑笑,皆有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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