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人不能轻易背弃诺言。
沈轻稚拍了拍她的手,蜡黄干枯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些许明媚来。
冬雪眼泪滂沱而下,她知道,娘娘这是回光返照,已是强弩之末。
“我的遗物你都拿走,凭着这块保命命符,他们不敢拿你如何。你且记得,离宫立即往大楚去,不要留在夏国,替我好好看看大楚的美丽景致。”
冬雪哭得直不起腰,却使劲点头,道:“奴婢听娘娘的。”
沈轻稚淡淡笑了,声音嘶哑地说:“真乖。”
这几句话耗费了沈轻稚所有的力气,她又看了一会儿冬雪,终于把目光收了回来。
到了最后一刻,身边还有个知心人陪着,倒也不亏。
沈轻稚微合着眼睛,看冬雪忙忙碌碌收拾东西,又把她得用的体己之物都摆在她身边,这才终于安了心。
最终,冬雪回到她身边,规规矩矩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头:“娘娘,奴婢就此别过,若有来世,奴婢再来伺候娘娘。”
沈轻稚此时已经有些迷糊,她点点头,没有同冬雪说再见。
待到冬雪依依不舍地离去,沈轻稚才撤去勉强撑出来的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床榻上。
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离开,没有任何人打扰,想来也是一种福气。
沈轻稚缓缓闭上眼睛,她最后想:若有来生,便做个快乐自在的人。
无人可欺我笑我骗我,无人能伤我害我摆布我。
如此就好。
沈轻稚如此想着,意识飘散,终究沉入不会醒来的美梦里。
——
大雪纷飞日,正是隆冬腊月时。
沈轻稚只觉得身上一冷,她猛地睁开眼睛,就被身边人拍了一下:“阿彩,你怎么还在睡懒觉?快点,韩嬷嬷催了。”
沈轻稚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她下意识跟随身边的人套上浅粉色的夹棉袄子,穿好只到脚面的长裙,便下床踩上厚棉鞋。
待到在略有些冰冷的屋舍内站定,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不在凤鸾宫,亦不在寒雪宫。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粗糙的双手,她也并非原来的宰相千金,名门闺秀。
在她身边,刚叫醒她的小姑娘过来又推了她一把:“发什么呆,别连累我们一起挨骂。”
沈轻稚眨了眨眼睛,才看到对方穿的衣裳跟自己一般无二,头上盘了利落的垂髫髻,只在发间簪了两朵简单的珠花。
这姑娘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只能称得上清秀,眉宇之间还带着些许没睡好的郁气,瞧着脾气不是很好。
她应该是个宫女。
这样的女孩子,宫里一抓一大把,沈轻稚看了好多年,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
既然对方是宫女,那同她安睡一屋的自己应当也是。
沈轻稚并非随遇而安,但她却早就学会审时度势,她立即摆正自己的态度,跟着另外七名宫女洗漱净面,把自己打理干净之后,跟着众人出了房门。
这八名宫女瞧着样貌都不错,甚至有几个秀美漂亮的,打眼一看就很精致,一行一动都很有规矩。
沈轻稚简单观察了一圈,眼睛里看着这些人的面容,耳朵听着旁人的话语,努力拼凑众人的身份。
刚一出房门,迎面就是好大的风雪。
沈轻稚身上的棉袄很单薄,只有薄薄一层棉花,风一吹就透了。
身上冷得如同冰块,可心里却热乎着。
她又重新活了过来!
沈轻稚微微打了个哆嗦,努力把自己缩在单薄夹袄里,沉默地跟着一群哆哆嗦嗦的小丫头来到前庭。
这会儿,前庭已经等了十六人。
她们是第三队到的,却并不是最晚的。
沈轻稚个子不高,也不矮,她正好隐藏在队伍中间,似乎很不起眼。
又等了片刻,另一队宫女也到了。
三十几名宫女整齐站在前庭,大气都不敢出,便是冷得直打哆嗦,都不动一下。
若是原来的沈轻稚,定吃不了这样的苦,现在的她却觉得能健康站在天地间,都是上苍对她最好的恩赐。
地狱都去过,风雪又算得了什么?
她们就在风雪里又等了一刻,才遥遥瞧见一把粉紫的油纸伞飘飘而来。
一个高挑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者身穿粉紫的缎子袄裙,身上披着半旧不新的灰鼠皮斗篷,头上梳着规矩整齐的团花髻,左右各戴了一只嵌碧玺梅花簪。
她看起来不到三十的年纪,身上的气度倒是挺严肃端方的,应当不是普通宫人。
果然,她在队伍面前站定,然后轻咳一声,沉声开口:“今日倒是比往日强,你们时刻要记住,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任何人不能僭越。”
她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扫过,比寒风还要蜇人。
“这宫里,有的人能坐轿,有的人只配洗衣,端看你们如何行事。”
“我这储秀宫,只是让你们学会如何做个宫人,若是连宫人都做不好,别怪我不客气。”
“今日起,”她声音冰冷,“你们的任务是去浣衣局学洗衣。”
“洗到贵人们满意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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