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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妆穿戴完毕的沈令蓁听着阿爹的胡闹话, 蓄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半道折回, 终于破涕为笑了。
该说的话, 她这几日都已与父母絮絮说尽, 临到吉时, 除了“保重保重”也别无他言,只最后捱着母亲, 托付了一桩事:“阿娘, 我那救命恩公还得您多费心了。”
这些日子,沈家人翻遍了京郊一带,始终没找见沈令蓁描述的人,仿佛他真是人间蒸发了。
如今沈令蓁远嫁, 探究绢帕背后的秘密也好, 还那一份恩情也罢,都无法亲手去做, 只能交给了母亲。
得母亲一句“放心”,她便在送亲队伍的伴同下离开了英国公府。
贵女出嫁,阵仗自是摆得浩浩荡荡, 一路旗幡招展,载乐而行。
沈令蓁此番的送亲长辈身份更是了不得, 除了她在沈家二房的堂兄外, 还有一位皇子表哥。
那是圣上的嫡次子, 当今太子的亲弟弟,这样金尊玉贵的人,被派来跑这么一趟差事, 足以表明圣上对霍沈两家联姻的看重。
百姓们也都听说了这场由嫡皇子送亲的婚事,到了时辰齐齐往码头赶。
只是这天子脚下的热闹却不是那么容易瞧的,禁军长|枪点地,威严开道,半点不容情,人们只能挤在道旁驻足观望,远远目送新娘子上船。
但即便幂篱将沈令蓁从头到脚遮了个严实,也不妨碍众人从她一回身,一举步间瞧出恍若窈窕神女的绝代风华来。
暮春的风恰到好处地拂动她层层叠叠的裙裾,勾得人情不自禁踮起脚尖,扯脖子瞪眼去瞧。
这隔着小半里地的渺渺一眼,已然足够成为过后半月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孟夏将近,落红满地,远行的船随着渐老的莺声,缓缓驶向了江心那一片水汽氤氲的朦胧天地。
沈令蓁站在船头甲板上,掀开轻纱一角,最后回望了一眼车水马龙,罗绮满街的汴京城。
她身边的季嬷嬷劝道:“船头浪高晃人,姑娘还是随老奴进去吧。”
汴京人多水性上佳,还不至于被这点浪头打晕,沈令蓁摆手示意无事,直到彻底望不见岸,才忍着泪进了船舱。
季嬷嬷搀着她在舱内坐下:“姑娘不必太过担忧,长公主特命老奴随您到庆州去,有老奴在,便是那西北的悍民长了三头六臂,也绝欺负不到您头上来!”
*
一路涉水逾山,送亲队伍在四月十七的黄昏时分抵达了庆州治所庆阳。
前来亲迎的人马早已等在了城门前。
此地靠近大齐边界,因数十年来几经战乱,城垣一度损毁又一度修葺,这缝缝补补的城门绝不能够说体面。
不过沈令蓁眼下无心考究这些。
她打小过得本分,别说出远门,平日里连太阳都少见,身子因此养得弱不禁风,这次接连行了二十来日路,疲惫得骨头都快散架,此刻正强打着精神坐在车内。
隔着车门,对头的人瞧不见她,她便偷个小懒,只坐正到六七分。
临近城门,车队减慢了行路速度,马车外的季嬷嬷移开一道侧窗缝,悄声与她说:“霍二郎亲自来了,可见还是有心的。”
沈令蓁有点意外。
原本她都打算好了,想霍留行约莫会请人代为亲迎。毕竟坐着轮椅大老远地跑这一趟着实折腾。
她凑到窗边,压低声问:“嬷嬷瞧着人怎么样?”
季嬷嬷不动声色地遥遥打量了一番轮椅上一身喜服的霍留行,见他虽不良于行,腰背却笔挺,坐姿也颇有威仪,较京城的贵公子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便答:“倒是当得起风度翩翩一说。”
沈令蓁之前还真以为天天坐着不动的人该养成了肥头大面的模样,笑了笑道:“嬷嬷看人的眼光向来苛刻,能得你夸赞,莫不是仙郎下凡?”
“姑娘晚间仔细瞧了便知。”季嬷嬷又朝城门方向望了眼,这回叹出一口气,“只是可惜……”
这话虽未说全,明眼人却也都知道可惜的是什么。
但对于这件事,沈令蓁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不挂怀了。腿脚不便的夫婿,正好能安安静静过日子不是?
季嬷嬷叹罢将窗阖上,提醒道:“就要到了。”
沈令蓁正了正襟袖,坐了回去,这次端正到十分。
她为人处事向来遵循“投桃报李”的原则,人家既然勉强身体来了,她也该拿出礼数回敬。
沈令蓁理襟袖的时候,另一头注视着车队的霍留行忽然皱了皱眉,与身后仆从说:“前方有处坑洼,叫他们小心着绕开,别惊了新娘子。”
仆从领命打马前去,却恰好慢了一步。那车轮的轨迹正对着坑洼,陷下去陡地一震,把刚坐好不久的沈令蓁吓了一跳。
她惊呼着扶上车内金较,堪堪稳住身形,头上凤冠差点磕到车壁。
前方高头大马上的礼部尚书及沈令蓁的堂表兄齐齐回首。
季嬷嬷向他们颔一颔首,示意无碍,训斥了车夫两句,就叫车继续前进了。
那前来提醒的霍家仆从骑在马上,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回头望向霍留行,见他叹着气,无奈地摇摇头,使了个“回来”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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