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空白等待着被填满(1 / 5)
“陆老师,那我们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了。”
陆衿才晃过神,周围嘈杂起来。一个带着口罩的年轻姑娘走近她,在沉默中卸下她衣服上别着的的收音装备。一些头发杂乱的男子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汗水浸湿他们的宽松t恤。编导翻动着手中写得密密麻麻的手稿,沙沙地响。明晃晃的两盏镁光灯仍亮着,陆衿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潮水一般,正在慢慢退却。她体验着那种失重。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这双为了今天新书采访特意买的名牌高跟鞋正在灯光照耀下闪着夺目的光,崭新且陌生。自己是怎样突然闯入了这样的世界?她想起学生时代自己常穿的那双帆布鞋,却忘了它们该是在哪个角落。
“陆老师?”
“嗯?”陆衿抬头,眼前是记者小巧精致的脸,一双杏眼含情脉脉,却也带着职业女性的野心与果敢。陆衿用余光瞥到记者手中的物品,是自己写的新书,封面是一对青春男女在草地上伸臂奔跑的场景,青春文学似乎总是与盛夏联系在一起。
美好的盛夏,自由的盛夏,漫长到足以让狂想肆意的盛夏。
“那个.......能请您帮我签一个to签吗?我有个朋友特别喜欢您的书。”
“可以啊,当然。”陆衿笑着,从记者手里接过书与笔,翻到扉页。
这里的空白正等待着被填满。
陆衿在左上角写上TO,抬头询问,“你的朋友叫什么呢?”
“邹纪语”
陆衿愣住,这么多年,这个名字还是有让她的世界瞬间排山倒海的能力。
“邹呢,就是拳击选手邹市明那个邹,纪呢就是年纪的纪,语呢是语言的语。”
邹、纪、语。一点没错。
陆衿拿着笔的手顿在空中,女孩不解地等待着。陆衿望着空白的扉页,鼓起勇气写下那个名字。
“TO邹纪语:”
这里的空白等待着被填满。
房间的灯亮着。
昂贵的名牌鞋随意散在玄关旁的地毯上。小猫在不远处的小沙发上打盹。餐桌上刚吃完的外卖包装盒还没有整理。洗衣机里堆着没洗的衣服。阳台的花蔫蔫的,耷拉着。
陆衿盘腿坐在地上,她已经换上舒适的家居服,素面朝天,头发随意盘成丸子头。
她手里捧着一本粉色封面的笔记本,尽管是放在抽屉里,本子表面也已经沾上灰尘。陆衿抽了一张纸,仔细地擦拭。
她打开笔记本,拨开金属扣的声音震动着这个寂静的夏夜,就像拧动一把钥匙发出的声响那样,无数的记忆等待着,要用泄洪般的架势攻击包围她,让她一再品尝它们在十年时空里无助盘旋的孤寂与落寞。
这里的每一页都有着相同的开头和结尾。
开头写,TO邹纪语:,结尾写,陆衿于几几年几月几日。
没有结果的初恋啊。
陆衿合上笔记本,自顾自地瘫在地毯上,呆呆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头顶的吊灯是一朵云的形状,每一圈褶皱都恰到好处、耐人寻味。
她想起自己写第一部小说的时候。有时候命运的转弯就发生在这样一个稀疏平常的夜晚,就像故事写好了要这么发生。这故事写好了她要在百无聊赖的寂静中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脑抓住年少的梦想,这故事写好了她要在沉寂已久的暗淡岁月里将自我打磨抛光,这故事写好了要她终有一天出人头地站在某个山巅之上,却骤然坠入云端。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早已经修炼出飞行的能力,此刻,却还是无可奈何地见着自己缓缓穿过厚重的云层,厚重如过去所有的日子。
陆衿闭上眼,记忆中的画面愈发清晰起来。
有时候,陆衿觉得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与所爱之人身处同一个城市却可以在十年的茫茫人海中再也寻不到彼此,大到每一个人不论曾是多么闪耀都将风尘仆仆地堙灭于人潮,大到上一个瞬间没勇气说出的话下一刻就再也抓不住机会了。
今天这个重现的名字,也是故事里写好的情节吗?
这会是另一个岔路口吗?
他就是那个我认识的邹纪语吗?
那个邹纪语现在在哪呢?
他也曾躺在这样的寂静中,想起过我吗?
......
“叮——”闹钟响了,陆衿皱着眉艰难睁开眼睛,感到肩背一阵酸痛。
小猫呆坐在小沙发上,黑糖珍珠一般的瞳孔打量着在地毯上昏睡过去的主人。
陆衿挣扎着起身,洗漱完毕后,从冰箱里拿出一杯阿华田,倒进玻璃碗里,再倒入麦片。
她把餐桌上的垃圾清理干净,把名牌鞋包好,珍重地放进鞋盒里,给阳台上的花浇水,按下洗衣机的开机键,然后在沉闷的机器滚动声中,盛出一盘猫粮,递到竹本的面前。
她养的小猫名字叫竹本,取名的时候就是把“笨”字拆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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