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康熙三十五年，暮岁。

两个太监从造办处出来，手里各捧着锦匣，里面装盛着皇上赏给皇女的年礼，由启祥门折入西长街。

西长街两旁宫墙矗立，只露出头顶狭窄的一道灰青色天空。重重殿宇，层层宫苑，仿佛都被陷没在宫墙之下，只有深黄琉璃屋脊上的九只脊兽，求救似的浮出墙头。

两个小太监眼角眉梢喜忧参半，见四下无人，忍不住聒絮。

“这趟差事要是顺利，这个年就过得舒服顺遂了。”

“咱连夜赶工地忙活那么久，为的啥？可别八十的老头转磨磨，晕煞了，在主子面前露了马脚，到时候把小命都弄没了。”

听闻此言，另一个太监忍不住嗤笑。

“嘁，这宫里，主子和主子可大有不同，且不说围绕在六公主身上的不祥传言，就说她一个无人问津的毛丫头，不过是田里的菩萨鱼，哪里见过什么大江河，糊弄两句也就过去了。”

“嘘，快住嘴。”

见前面有宫人路过，两人赶紧垂首噤声，先是到翊坤宫将四公主与八公主的礼物送上，然后去往储秀宫。

漪澜馆内，六公主珈月散挽了发髻，简单装饰了一只精巧的腊梅花簪，一时分不清是真花还是假花。

这六公主还未到及笄之年，年岁虽小，却生得月眉云鬓，玉莹花明，让人乍一见便觉平易近人，乖巧可亲。

此刻正伏在靠窗炕几上，和贴身宫女竹秋一起描花样子呢。

忽然帘栊响动，便听外面宫女往里间递话儿：“公主，造办处的人来送年礼了，说是乾清宫里赏下的。”

珈月搁下手中的羊毫，竹秋便隔着缠枝梅花落地罩侧身道：“让他们进来吧。”

于是帘子一起一落下，太监宫女便鱼贯而入。

其中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双膝跪地，低垂着头，捧着锦匣的双手冻得通红，此刻有些微微颤抖。

他先是恭谨请了安，再道：“六公主万福，这是皇上赏赐的年礼，您请过目。”

珈月面上含笑，淡声道：“起来吧。”

竹秋已从那小太监手里接过锦匣，呈给珈月。

珈月打开锦匣，里面是一块白玉镂雕双虎环佩。

这是一块秋山玉，以白玉作底，保留玉皮的洒金色泽来雕刻秋林和双虎。场景恬淡自然，双虎怡然自乐，别有一番山林野趣。

珈月取出玉佩，放在手心细细摩挲，凉滑细腻，光泽莹透。

她眼里闪过一丝冰冷，但很快笑了笑，眨眨眼看向两个小太监，启声问：“这环佩皇阿玛可曾过目？”

那清秀的小太监面色微滞，攥紧了袖缘，低声道：“禀公主，小年夜晚，皇上欣赏焦画师绘画的木兰秋狝图，似有所感，便下令将库里的几块秋山玉赏赐给公主们。”

这么说来，就是不曾过目了？

珈月举起环佩，借着天光细细打量，两个小太监见她如此动作，相互对视了眼，目光闪闪烁烁，不知在想什么。

珈月余光瞟了两眼他们的神色，唇角微微含笑，眸光却异常清冷，漫不经心地将环佩放进锦匣里。

两个小太监表情微松，不着痕迹地掩去眼底的一丝鄙夷。

正待珈月开口叫退，便听外面传来帘子掀起的声音，还没见人，便先传来一声朗笑：“小六，你看我新得了件什么宝贝。”

珈月听闻此声，眼神清亮，忙站起身来，便见四公主珺宁袅娜的身影从落地罩后转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她的贴身宫女鸣蜩。

这位年长珈月六岁的四公主身着一件石榴红缎织百花飞蝶袷袍，脖颈处一圈柔白狐狸毛，生得娇艳明媚，好似一朵开得肆意张扬的牡丹。

两个小太监赶紧虾躬着身子，侧身让出道来给四公主通过。

“妹妹给四姐姐请安。”珈月笑意盈盈就要行礼。

珺宁一手扶住她，一手捧着个和珈月炕几上相差无几的锦盒，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咱们姐妹哪里有那么多虚礼，快给我看看，阿玛赏你什么了？”她说着就去拿锦盒里的那块环佩。

两个小太监此时尬在原处，不知该不该走，便互相递眼色，最后还是那清秀长相的小太监开了口：“两位公主，若无别的事，奴才们就退下了，不打扰二位公主了。”

珈月没答话，珺宁还在拿着她的白玉镂雕山石柞树卧虎把件，与珈月的双虎环佩作对比。

竹秋注视着自家公主，见她不回应，心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还是宫女鸣蜩斜睨了那两太监一眼，言语不轻不重斥道：“急什么，公主没让你们退下，你们候着便是。”

两太监面面相觑，表情皆是凝重，各自心中惴惴。

珺宁赏玩了半刻，笑道：“八妹得了个双鹿带环，你的却是双虎环佩，怎的你们都是成双成对，我的怎就独独是一只卧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