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月桑时(1 / 3)
容悦做梦也不会忘记,大伯大娘劳作归来时,摇床里的小娃娃那瞬间酣睡的模样;江令桥也永远不会忘记,修道这么多年,第一次施法施到黔驴技穷,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新鲜玩意儿来给他。
故而当大伯大娘再一次扛着农具,准备出门劳作时,两人连忙打挺式窜上前去,一个抱着耘荡,一个抢下秧马,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走,吵着嚷着要替他们去下地插秧。
然而一看手上没茧,二看谈吐做派,打量着也不像是会做过农活的模样,大娘担心地问道:“你们当真要去?这可不是轻松的活,劳心劳神,万一伤势严重了可怎么办?”
奈何两人态度十分坚决,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差以死明志了。大伯大娘拗不过他们,便想着不妨让他们试试,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等通晓其中的艰辛,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水田之大倒是两人没有想到的,挽起裤腿置身其中,只觉得广阔无垠,一望无际。彼时天气晴好,日光狠辣,还能闻见一阵悠扬的鸟鸣,此情此景,倒叫人不由生出一股吟诗的冲动来——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不过容悦和江令桥现下可没这文人骚客的诗情,两人弱小可怜地拎着一大摞秧苗,踩在辽阔的水田之中,陷入了沉思。
容悦由衷赞叹:“水田之大,一屋装不下。”
而后悄悄向江令桥身边靠了靠,掩口迅速而小声问道:“可以用法术吗?”
面前是桃源村一众父老乡亲,望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期许的目光,两人只能违心地表示点头微笑。
江令桥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模样,嘴巴看似没动,暗地里却念念有词:“这么多人……怎么用法术啊……”
乡亲们都是朴实敦厚的人,个个都发自内心地给他们鼓劲——
“大妹子!小兄弟!有作为啊!学好了可多一门吃饭的手艺,将来饿不死!”
“丫头小子俊得很,干活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是的呀是的呀!有困难我们大家都在这里的呀!”
“妹子要是累着了就来找我王大哥!我大王出马,一个顶俩!”
“小兄弟要是手里生疏,也尽管来找我刘婶儿讨教!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可有大把的巧劲儿传授给你呢!”
而后一个玩笑似的声音喊了起来:“刘婶儿,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啊!这里这么多人,怎么还传男不传女呢!要是传男的话,好歹算我一个啊!”
刘婶儿白眼一翻:“哎哟张麻子,你可没戏!”
“嘿,怎么还不待见我呢!”
旁人嬉笑起来:“刘婶儿想抱一个漂漂亮亮的外孙,这是物色女婿呢,你瞎掺和什么!”
话罢,众人一道哄笑起来。
“哈,哈,哈……”并肩而立的容悦和江令桥捧着绿油油的秧苗,也不知说什么合适,只好跟着一同尴尬地笑了几声。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年轻人脸皮薄,可禁不起这么说笑!”一个姑婆适时跳了出来,“别忘了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快干活去吧!”
人群这才作罢,说着笑着去干各自的活。看到人尽数都散了,姑婆才偷摸凑过来,指着不远处一个青年人,对江令桥低声道:“姑娘,东边那个干活最快的是我儿子,勤恳务实性子好,八字极好,旺妻!有什么不会的尽管去问他!”
而后凑得更近了些,几乎快要把容悦从江令桥身边挤了出去,她伸出手比了个二,声音压得更低了:“聘礼可以给到二十两!”
“哈哈……”江令桥也不知该如何应答,抱着秧苗的手紧了紧,索性干笑着不说话。
姑婆顿时明了:“第一回?没经验?这好哇!”
她转身深吸了口气,冲东边气沉丹田喊道:“狗蛋儿——过来——”
不多时候,一个精瘦黝黑的年轻人往这边跑来。大娘顺手从容悦手里拽了把秧苗塞到自家儿子手里:“快,你活儿干得利落,姑娘不会,你教教她!”
说罢,面带微笑,意味深长得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拍拍容悦的肩膀,语重心长添了句——
“对不住了,怪只怪姑婆我没生个姑娘啊……”
这一走,空气顿时有些尴尬。实际上她走之前气氛就已经很尴尬了,眼下只能算作是登峰再造极。
“呃……”江令桥不知该不该开口说句话,用以打破这谜一般的氛围。
不过没承想是这位狗蛋儿先开了口,只见他左手握着一大把秧苗,右手分出约莫三根来,也不抬头,像是在自己讲给自己听似的:“插秧很简单的,你看,先这样,再这样,最后这样,喏,就好了!”
不愧是庄稼人,那手法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江令桥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结束了。
仅有的交谈到此为止,然后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三个人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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