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1 / 3)
第五十一章
此前十年,谢宗云与庄和初一直同朝为官,也同住皇城,但这十年来,他与庄和初打过的交道加在一起,都不如这短短几日来得多。
而且细细算下来,他得罪庄和初地方,也远比讨好他的要来得多。
就是这么一个人,还是除当朝帝后之外与大皇子最亲近的人,凭什么,为什么,又怎么能在往死里坑了他一把之后,还善意迎人地对他说,这是要帮他?
这太过荒谬。
也正因太过荒谬,在此时此处、此情此景说出来,才显得尤为诚挚。
那几口烈酒如流淌的火一般灌下肚时,已将谢宗云灌得清醒了些许。
今日虽是他找上门来,可也不知是怎的,他越来越有种强烈的感觉,是庄和初想要在这里与他见面,他才执着一份无形的请柬,如这人所愿,屁颠屁颠跑到这儿来见他。
简而言之,就是他被算计了。
谢宗云气恼得像只猛兽,但是一只坠入陷阱的猛兽,张牙舞爪和狂嘶乱吼都不过是来掩饰无能为力的不安罢了。
是以这人越是气恼,庄和初就越是和气。
“我明白,谢参军是来向我要人的。要人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在裕王面前自证清白。但以庄某旁观之见,谢参军这些年深得裕王信重,该不是因为你比旁人都更清白吧?”
庄和初转手拎起茶壶,缓缓为自己斟着茶,也温热清淡如茶汤般缓缓说。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谢参军的困局,已不是那几人的下落可解了。”
一个害他至此的元凶首恶,竟能用这么一副苦海渡人的悲悯样子与他说这样的话,谢宗云气都气笑了。
“庄和初你要不要脸?你不坑我,我上哪来的困局!”
庄和初不以为忤,缓缓斟了茶,搁下茶壶,略略一抬眸,温然含笑的目光落在谢宗云肩头。
那片衣衫上透出一片血色,且渐有蔓延之势。
方才一番交手,谢宗云身上多处伤口都已迸裂,若不是冬日穿得厚,眼前怕是个浑身血淋淋的人坐在这儿了。
“裕王身边有资格,又有胆量,对谢参军下这般狠手的,应该是裕王府的金统领吧?”
庄和初拢着热茶在座椅中松了松身,愈发有些置身事外的闲逸了。
“我虽未有缘与金统领来往,但曾听人说过金统领为人,他在这世上,是没有任何仇家的。但凡与他结怨之人,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是谁的错,他都绝不会留给对方活着向他报复的机会。”
哪怕只是奉裕王的命令给人一顿刑罚,金百成也会慎重地将之算作结怨,即便裕王发话网开一面,那也不过是当场就死还是过几天再死的区别了。
裕王将人交给金百成处置,与亲口下一道必杀令的分别,无非就在于这杀人的罪孽算在谁头上而已。
浅浅一口热茶送下去,庄和初又一叹,颇有几分伤怀。
“以谢参军现下的伤情,也许待不到外使入京,庄某再想请谢参军喝酒,就只能是敬到谢参军灵前了。”
“庄和初!”谢宗云话音依旧粗粝响亮,却掩不住地有些发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拖着半条命找上庄和初,就是想尽快搏出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也唯有裕王对他倚重如初,他才有可能靠着裕王的庇护躲过金百成这一劫。
金百成是什么样的人,庄和初只是耳闻,他可是亲眼见过、亲身受过的。
他这会儿还没被金百成找上,不会是因为别的,只会是金百成手上忙着裕王的差事,还没腾出空来。
也许此刻那人就已在来取他性命的路上了。
“事已至此,谢参军纵然带着广泰楼那些人的下落回去,有没有活路,仍不是定数。唯一稳妥的活路,是谢参军在裕王那里,将其取而代之。”
“取代金百成?”谢宗云怔然一愣,旋即又骇然一惊。
他听到这会儿才总算是明白了,眼前这拢着热茶疏懒而坐的人,不是要借金百成这把刀来砍他,而是将他与金百成推到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里,要他与金百成这两把刀相互砍起来。
无论最后他们谁砍过了谁,庄和初都是为大皇子坐收渔利的那个。
如此一手掀起惊涛骇浪却滴水不沾身的谋算,被他这般心平气和、温声慢语地道出来,便是见惯了裕王那些阴毒手腕的谢宗云,也不由得后脊发寒。
小窗大静,静得谢宗云几乎能听见自己胸腔之中擂鼓般的震跳。
庄和初却好似在讲什么圣贤文章,和气又坦荡。
“裕王府侍卫统领,这是离裕王最近的位置了,裕王若有难,这个位置的人必得身先士卒,裕王若腾达,这个位置的人也必居首功。谢参军何妨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些?”
谢宗云默然片刻,举起酒坛子又哗啦啦地灌下几口,怒火终于彻底散尽,几乎是认命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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