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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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绘梨，中岛敦的感官总是很复杂。

事实上他也并非不知道绘梨所给予的信任多么廉价，她自己也亲口地承认了，并表示说：“我所拥有的一直只不过是一些乏善可陈的信任罢了，敦君。”

她的口吻平淡得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它不会是救命的浮木，只是纤细的苇草。所以不要把自己寄托在无根的流水之中，因为那样做最终只会迷失了自己。”

绘梨说：“做你要做的，敦君。”

她的手指一点点抚上他的脸，叹息着。

“不要被恐惧攥住啊，你的未来就在脚下呢。走你想走的路，在不明白的时候，就听一听自己的心吧，一直被风吹着走的话又会被丢到哪里去呢？”

“只要是你所真正拥有的，哪怕只在片刻，也足以证明你值得拥有、可以拥有。敦君，人总会一直拥有、失去，拥有、再失去。”

内敛的、以至于有些怯懦的少年呆呆地看着她，仿佛在注视着什么极为可怖之物。

“抓住你所能抓住的那一刻，就是幸福啊。”

“就算只有一秒钟，也足以慰藉失去的时光。”

中岛敦茫然地想。

…这样的感觉，确实让人上瘾——可是，为什么会如此不安呢？

是因为她随意取用的信任与爱意，还是因为她对于连同记忆一起丢掉的过去的不在意呢？

但中岛敦又并不那么明白这种信任最可怕的地方。

他只是出于一种天生的直觉，而对于绘梨一些并未遮掩的古怪之处本能地生出并不足够的警惕，因为他终究并非纯粹的野兽。

人类总是那样没有认可就会活不下去的脆弱生命。中岛敦在十多年的折磨中也从未能习惯上那种会将人吞噬的孤独地狱，对于这样的信任正如无间里垂下的一缕蛛丝，除了攀爬而上便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思考将往何方。

如果掉下去了又会如何？

他不会想，也不能想。

就好像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不知道现在他正游走在深渊的边缘，至今没有离开那个如魔似魅的黄昏，心中仍然与黑夜的影子纠葛不清一般。在面对白天微笑时，也带着自知不自知的悲哀与无奈。

“在哭泣一般地微笑着呢。”

她的语气有些奇异：“敦君，你在想什么呢？”

所以中岛敦总是会忍不住想起绘梨。

她黑色的细软的发，她湖绿的微笑的眼，她微微仰起头，阳光揉碎在眼底的样子，和一点极为浅淡的樱花的气息。

中岛敦走在路上看见泛黄的柳树时，接过文件抚上白色的纸面时，吃茶泡饭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会突然想起她在那个如魔似魅的黄昏下弯起眼睛，说。

“敦君，你在想什么呢？”

在某个夜晚，他无比惊惧地睁开眼，仿佛在神佛注视下无所庇护的幼儿一般打颤。

他在想什么？

蛇，狐狸，还是络新妇？

但最终渐渐归成了一双如漩涡美丽的、湖绿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