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跟着我了(1 / 2)
他跟在她身边,整三个日夜。
他们走过了开满无名黄色小花的荒野,荒野大而无边,那道窄小的江道很快就再看不见。
江灼雪不知她要走向何方,也不敢发问,他只紧紧攥着那盏灯,跟在她身后四五步远。
神女无需饮食,亦无需休眠,可江灼雪不行。
蜉蝣无口,也不知休眠为何物,他只觉腹中火烧火燎,拖动两条腿远比振动一双羽翅来得吃力,他眼前开始变得昏黑,仅凭着本能跟随身前的女人,若是他倒下……若是他倒下……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闭上眼睛便等同着死亡来袭,可他再也没有前进的半分力气。
他沉重地倒在了地上,那声响唤回了不远处的背影。
再次睁眼时,江灼雪发现自己躺在青草地上,手腕上搭着女人的手。他登时觉得腕上有如火烧一般红了起来,那红马上就要蔓延到脸上,于是他本能地想要挣开,起身示意自己无事,可被女人以眼神制止了。
“是我考虑不周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前方八十里,便是中州。”
“很久以前,我曾经去过一趟。那里是人间最富庶的城邦,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城中有酒楼,有灯海,还有一群开书院的修士,几文钱就可以传授求学者一门手艺,什么人都能在中州轻松地活下去。”
江灼雪听得入了神,“您便是来自中州吗?”
“不。”女人看向北方,那里空空荡荡,除了遥远的云什么都没有,她的神色也同样怅惘了起来。
“我来自一个回不去的地方。”
一语毕了,她神色如常,重新开口,“到了中州,你便离开吧。我会给你一些钱财,你可以在那里安家。”
江灼雪听后拼命地摇头,脸色都惨白了起来,“不,不,请您允许我跟在您身后吧。”
“你不愿做凡人吗?”女人沉思片刻,“若你不愿做凡人,我也可以送你去更远些的青州,那里有无数宗门,你愿学符学剑学道,都随你。”
“你这具躯壳是我所塑,约莫百年便可得道。若是嫌百年太慢,也可送你去修魔。”
“您不是真仙吗?”他困惑道,“故事里的仙与魔,不是永远对立的吗?”
女人的嘴角些微地扬了扬,那是一个很轻的笑,轻到马上就逸散在满地的青草中。
“所以那是故事。什么仙,什么魔,都是不重要的事。好了,到底想去修什么,你自己决定。”
成仙或是成魔,于他而言,好像都是遥远的,连幻想都幻想不出的画面。
离他最近的只有她,他所见过的人也只有她,于是他思忖片刻,“我还是不想离开,求您带上我吧,我只想跟在您的身侧。”
女人不置可否,“你能为我做什么?”
江灼雪急切地开口,“我可以做您的仆从,照顾您的日常起居,就像这一路上我为您掌灯一样……”
他的话滞住了,女人一挥手,万道流火便凝在身侧。“我不需要。如你所见,你能做的事,我一掐诀便可做到。”
那流火不单能够照明,灼热的温度更带来了如山般的威压。在这座山下,他似乎又变成了那只朝生暮死的江虫。
鬼使神差地,他跪在了她面前,眼瞳中燃起比流火更炽热的光。
他说,“我可以为您去死。”
女人叹了一口气。
“你们这一族生在江中,被鱼群所食,生而短视。故而不知游鱼吃江虫而游百尺,燕雀吃鱼虾而飞千尺,鹰食牛羊而飞万里。你虽离江化人,可焉知人世不是另一道江,人又不是另一只虫,你口口声声可以为我而死,可你的死,又能为我带来什么呢?”
他在这一句话中无地自容,恨不得自己能顷刻间碎为齑粉,从未出现在这人间,可神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好了。”她说,“不要再跟着我了,去学着如何做一个人,去寻找你自己的道吧。”
随着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在日光中消散如烟,地上只剩下一个行囊,里面装着一兜银子,还有一身白衣。
……
云州城郊有一片桦木林,那与荒无人烟的南境相连,不到日落时就空荡荡的,往来人烟稀少,镇子上没有别的去处,只有一个撑了一张小桌的酒家,是供进出林子打猎的猎人晚上回城喝一口土酒的地方。
一身白衣的老道人坐在向阳最好的一个位置上饮酒,掌柜的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仙长,这晨起我便支了摊子,也不曾见有人进林,我斗胆问一句,您在这里等什么人呢?”
那白胡子老道也不恼,夹了一粒盐水花生,端起自己的酒盏呷了一口,又将空座前的酒盏满上,才缓缓冲他摆了摆手,“等那个命定要经过此处的人。”
掌柜的不过是一介凡夫,听了这话,只好陪着笑摇了摇头,又回那红泥炉旁看着酒了。
……
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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