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乱我心曲(二)(2 / 3)
而就是这块鸭屁股坏了事。
那大黑犬在院中狼吞虎咽的时候,恰巧被找寻她踪迹的顾屿看到。顾屿是步重臣的小徒弟,头大身子细,本事也一般,只有一招引水诀用的出神入化,是以林九根本没拿他当作一回事。不过话说回来来他也当真是心细如发,竟然能从半块儿鸭屁股上瞧出此地的不寻常来。
他拿着她的一缕毛发追踪到垂碧坊,明明知道她就在里面,不过以防骚乱并没有立刻下手,直到她奔到后院菜窖吃得差不多了,这才跌跌撞撞从墙外翻进来。
菜窖在地下本身就隐蔽,这垂碧坊的菜窖又挖的弯弯曲曲,顾屿站在地面上看着手中罗盘哗啦哗啦的转却见不到一根狐狸毛,原本都准备走了,却见院子里的大狗开心地吭哧吭哧啃着半块酱鸭。
垂碧坊这种地方看着虽然气派华丽,但里面伺候的丫鬟一天也不过几个粗面窝窝、两碗野菜汤,哪里肯给看门狗吃酱鸭这等好东西,所以他一下子就就锁定了菜窖,迎面将她逮了个正着。
她被他用引水诀捆住装在袋子里,后来也不知道晃悠了多久,再出来就是琼瑶满地、松芸万朵的昆仑了。
昆仑多怪奇,兽也怪,人也怪。
她林九原本也只是只林子里的狐狸,别说什么上古妖邪,就连普通猎户对她都是威胁。况且自从有了灵智,她连山鸡兔子都捉的少了,很多时候都是跑到村镇里偷些人类的食物来吃。可她在昆仑中却见到了一只眼睛的青睛蝙蝠,三个脑袋的金花飞蛇,六个翅膀的人面鸁鱼,鸟首龟身的旋兽……它们从活着的一团奇形怪状变成死的一团奇形怪状,尸山血海之间,一团团黑色的虺趴在上面大吃大嚼,有白发的鹰钩鼻老妪持着金杖站在冰雪铸成的白波之间满意地看着这一切。老妪走过去,这才教人发现她背后连着很多细细的银丝,那银丝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赤目红发的金刚、有青面血口的罗刹、有三眼白唇的娜迦,它们颠来倒去地弹奏着不同的乐器,坐着弹、站着弹、躺着弹、倒立着弹,直到身后的冰崖下缓缓升上来一轮巨大的月亮。
那月亮发着极亮的光,周围是幽幽的蓝紫色,然后那月光扫过的地方皆变为了黑黢黢的深渊,大堆大堆地腐尸从深渊边缘掉落下去,被黑色所吞没,然而那无声无色的深渊中却有诡异的气息不断地冉冉上升。
忽然一只独眼鳞尾的深蓝色巨鸟冲天而起,它头顶着一簇蓝色的幽火,同时用它那巨大的独眼扫视着地面和天空。而被它的目光注视过的地方,那些已经坠入了深渊地妖邪正不断地以怨魂地模样爬出来,它们彼此之间撕咬着、抠挖着,但却并不影响它们爬出来的速度。
林九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独自一人站在一个小土丘之上,离那巨鸟的目光越来越近,然而脚上却像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周围已经完完全全沦陷了,不是黑色的深渊就是怨气森森的邪灵,她只能不断地在脑海中搜索驱邪除魔的法咒,但她潜意识里已经明白这注定是徒劳无功——她从没学过什么驱邪除魔的法术,甚至在人世间的某些地方,她就是那个“邪”,是根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就在那倏忽间,危险已至,巨鸟的目光向她直直射来,她不得不闭上眼。
那是一种很可怕的体验,刺骨的冰寒与蚀骨的灼热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教人恶心和晕眩的心悸,但脖子却又像被人扼住了一般,那种窒息和压迫令耳朵和脑子同时轰鸣得好像要爆炸。即便如此,她依然能感受到四周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尖叫与嘶嚎,那种对痛苦宣泄的同频共振。
林九一度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消失了,但那些痛苦却将她一次一次地从虚无的地狱中唤醒,然后抛向更深更绝望的地方。
也不知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一切都停止了,她来到那个名为“虚无”的地方:没有天和地,没有黑和白,没有痛苦与幸福,甚至她就是这个虚无的本身。飘飘欲仙和烈焰焚身是一样的,鲜花似锦和毒蛇遍地也是一样的,无数维度的后面似乎孕育出了什么,但她并不爱它们、也不讨厌它们。
它们是巨兽脚下的蚂蚁,巨兽甚至不在乎它们是否存在。
巨兽说:去做它们中的一员,去陪我们。
不,它们太弱小了。
你不也是吗?
我?不,我就是你。
是的,你就是我,带我回来。
于是虚无开始变化,分出了阴和阳、黑和白、以前和现在、痛苦和快乐。
林九感觉自己从虚无中被撕扯下来,被高高抛起,然后顺着空间碎裂的角落流到了一个蔚蓝色的地方。
然后她睁开眼睛。
轻柔的花香流淌在空气中,身边是哗啦哗啦不停摇曳的小树苗,风吹皱一池湖水,蜻蜓等虫豸都飞到岸上。
林九想够一只蜻蜓下来,于是往上伸出手去,然而眼前只有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她连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趴在一个人的双腿上。
奉载玉感到了自己腿上有动静,于是从困倦中睁开眼睛,四目相接,便见那双灰蓝色的眸子无辜地眨了眨。
他先闭了闭眼,赶走视线中的恍惚,然后将林九放到石桌上,确认似的摸了摸她身上的毛,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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