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六十六章(1 / 7)
至德二年七月,睢阳城在长期坚守之后,已经陷入了极端困境。 叛军尹子明大军围城,列戟森森,飞矢如雨,张巡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无数的尸首在城中交叠,堆积如山,暗色鲜血将满城大地与砖墙都染得一片斑驳。 单从战术上来说,张巡一方其实是占优的。 尹子明不论用何种方式,什么架设云梯强攻破城,什么出动勾车损坏城楼,什么布袋堆土试图搞人海战术,全都遭遇了失败。 别说成功打进睢阳城了,叛军自己反而赔进去了不少。 然而,因为周边地区都已经沦陷,叛军虽然被暂时阻挡在了睢阳城下,损失数万人,却可以随时自其他地方调遣兵力,星夜赶往此处,源源不断地进行补充。 几万号人浩浩荡荡排开,直接将睢阳城围成了铁桶。 反观城内,战士的数量却是死一个就少一个,现在只剩千余人,且粮食也已彻底告罄。 本来,张巡派出了部将南霁云外出前往临淮,找节度使贺兰进明求援,睢阳毕竟是江淮一带最重要的防线重镇,他们于情于理,都该救上一救。 南霁云顶着冲天的箭雨,孤身策马,冲出重围,又在深夜满身是血地踉跄回来,带回了一个惊天噩耗。 贺兰进明为保存实力,拒绝出兵,在彭城一带驻守,有着相当强悍力量的许叔衡等人一心谋求自保,也选择了按兵不动。 因为长期的战火绵延,音讯断绝,睢阳的众人这时候并不知道,唐肃宗李亨已经意识到了此地战情的严峻,急调张镐取代贺兰进明,任河南节度使。 张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迅速进行调兵遣将,准备救孤城之危。 他们只能知道,现在的睢阳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观天下之大也全无任何希望。 可谓是标准的「三无」情况。 此夜,月明星淡,天上一盏月华清冷皎洁,如流波般倾洒而下,仿佛将人间的血与火都一时荡涤殆尽。 张巡铁甲碎裂,长剑染血,孤身立在如水的月光里,想的却是昔日长安城的月色。 伤心一片城头月,教人白首忆长安。 他是开元末年的进士,当年也曾在长安城中登科折桂,一路春风得意,鲜衣怒马,看尽世间绚烂。 当年的明月,曾照过长安不夜城,烟火酩酊,山河盛日,照过琼楼玉殿,朱门衣冠,照过万户千家,兰台深巷,户列罗绮,簪裾灿明星。 也照彻如今的长安,春风十里皆成丘墟,万木萧瑟,十室九空,许多的征人孤冢、断垣残壁处,已有青苗新发,郁郁葱葱,如此空荡的一座芜城。 如果张巡不曾亲眼见过盛世是什么样子,那他便不会如此执着于今日的消亡和毁灭。 他早年也只是个文官,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去征战沙场。 倘若现在还是太平年间,他必然会过另一种人生。 为官清肃,极谏匡正,地方多年 卓有政声,也许会短暂进入中枢,大展身手,但更可能会作为一位铁骨铮铮的谏臣,屡次直言犯上,而后一贬再贬,历经宦海沉浮。 反正,在张巡年少时对于未来的千百种设想中,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 孑然一身,死守孤城,与满城百姓共存亡。 帝国的毁灭、盛世的沦亡只在顷刻之间,那甚至不是盛极而衰时,缓慢的冰消雪融,而是裂帛鸣铮、珠玉委地、玉山倾塌后碎裂成齑粉的猝然一坠。 不过短短一夕,没有给人以任何反应的时间,却在漫长的余生中淬炼成了无法释解的憾恨。 故国已经随着夕阳,沉入了虞渊,而我,亦非从前的我。 就好像那年在长安折桂,温一盏酒对月亮,轻轻一饮,就已经过去了大半生的时光。 此夜,张巡孤身立在睢阳的月光下,远望着天际,他的眼眸因为刚看过长安城的月光,仿佛还带着一丝柔和,但很快就冰冷下来,做出了一个决定。 城头的旌旗已坠,倒在了无尽的血海之中,但他知道——或者说,他愿意去相信,且深信不疑,大唐的旗帜总有一日会重新立起来,回到长安城中。 睢阳是江淮的屏障,事关重大,所以必须坚守到最后一息。 如此,也算是为来日整片河山的光复,做出了自己最后能尽到的努力。 坚守一日,就得多一日的粮食,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吃了,只能以人相食。 张巡万般挣扎地做出了这个决定,作为曾经的进士,他很清楚食人是如何突破了一切伦理纲常和道德底线的东西,所以,扪心自问—— 我错了吗?自然。 可我和我的百姓有别的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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