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朽木可雕(1 / 3)
异国的夏天似乎没什么不同。太阳沿着顺滑的弧线升上头顶,单调烦躁的某种蝉鸣钻进耳朵里像耳鸣。人造绿植在日光下反射出不同程度的绿光,像蒸腾的内含热能的气态层。罗琳听不出蝉鸣声从哪个方向的哪个位置的哪棵或哪些树上发出来,也许它只有一只,也许它们在四面八方,就匿踪于树冠中的某片叶子后面。
罗琳头脑昏昏沉沉,脑子里仿佛有三百亿只蝉一齐在遥远的天边振动它们的鼓膜,那嗡鸣声仿佛蕴含着巨大能量的涌动不定的海浪。树下的长椅仍然被穿透树冠的太阳辐射烘烤得发烫,热能与罗琳温度恒定的屁股发生反应,身体应激弹起,但没能使屁股弹离长椅坐面的木条撑——身体处于难受的半休眠状态,神经系统对于外在刺激的反应也慢了半拍——她困,只想一头栽倒下去。
这是一个难受的白日之夜,肚子里的饥饿变得微不足道,困乏使罗琳陷入糟糕的烦躁状态:糟糕的境遇,糟糕的心情,糟糕的结果(她认定的结局)。心中生出说不清原因的恨意,恨意又给她越陷越深的糟糕心境火上浇油。
她不知道那恨的对象是谁?是那位伟大又冰冷无情的老师,还是失败无能的自己?
异国的黑夜之日终于降临,最大的不同在于——这是一个没有太阳的白夜(或者黑昼)。除了浸在人造光源当中的人造景观,看不到任何自然光源——抬头看不到月光,和星光;太阳像是被天狗给一口吞了,罗琳有白天的感觉,也只剩下白天的感觉。
东方的蚊子也咬人,一样的痛痒,抓两下就鼓起一个小红疙瘩,罗琳听不懂蚊语,不知道这异国的蚊子是不是操一口东方话、有否方言口音之别,不时在她耳边低语,她感觉就像东方人所说的‘对牛弹琴’,她唯一能对蚊语的翻译性描述就是‘嘤嘤嗡嗡’。而她与蚊子的关系,也永远只是一种‘一针见血’的‘血源(缘)关系’。
社区安保人员晚间按时批次巡逻时,见这白日来访的异国女孩仍逗留在小区内,侧躺在绿化树下的长条椅上没有离去,上前一番查问知其情由,对于她,安保人员不明显地摇头低叹,爱莫能助——应该类似的情况有之,安保人员对那位‘铁面无私’的恭施教授收徒的严格冷酷到变态的作风多少有些了解(大概是出于对异国来的金发美女的某种天然和生理上的同情,安保人员各人心中不同程度的不平、包括不同程度的对恭施教授的亲人的问候),碍于种种规定和女孩的谢绝,还要考虑到外交因素,就只能由她躺在那里,不好给她提供临时歇息之处。
肚子饿了一整天,早上倒是喝了些水——洗澡水,她抬头张嘴接淋浴花撒撒下的花雨,没经过主人的同意喝的,女孩只是给了她洗澡水的冲洗权,并没给她饮用权,罗琳偷喝的,因此当时她的脸是红了的。罗琳的脑子一直在疲劳运行状态,她懂了女孩话里的话,但她无法确切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假如有,老师明天多半不会再拿同一个问题考她,记忆库里的东西太多,除了专业知识,还有体量庞杂的东西活跃着层出不穷,时刻干扰着她的思维世界的运行——各种担忧,焦灼,乱七八糟的、因为疲惫而产生的奇奇怪怪的如梦似幻的混沌东西,杂乱无章的维度,使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梳理自己所学而将有可能明天被考到的知识重点。
这些东西组成一个空虚混沌好像又充满着混乱实质的渊面世界,她身在其中,想要思考,无法思考,生理上的一切感受都被恶性循环的焦燥和疲惫挤出体外;大脑处于一种封闭的、混乱的内循环当中,一切的感官信息都被拒之门外——饥饿、干渴、热、冷……蚊子、露水、麻木的左臂和左腿、不断冲突的热尿……
“柔柔说,你又在难为学生了”
“嗯”
恭施怀闵漫不经心的回答更趋于一种‘我在听’式的回应。即不像是承认,也好像并不否认。
通讯那端沉默了几秒(不包含信号延迟),他知道,她不是在斟酌什么,只是出于对他的某种无奈的默自叹息。
他和她的私人通话,极少开视频,这样有些话更容易说出口。
“别驴!”她对他的了解早已到了无词可用的地步,仍然带着一分无奈的气愤。
“我知道,问题都出在我身上,学生们都不愿意和我多说话……”
“是啊,看到他们‘可爱’的老师,老早就绕着走,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她补充说。
沉默了一下,那一分气愤消失不见,“生硬的理性,久了就会生出盲目的自负,学生不是石头,你也不是火眼金睛。别把心血浪费在修炼隔皮猜玉的本事上……对了,不是有个雕刻大师叫什么来着,他把一截朽木雕成了天价艺术品,叫什么来着?”那人的名字就在嘴边,她着急,但实在想不起那人的名字,气得想敲自己的脑袋。
“刁生!”这回轮到他生气了,有些孩子气,他气她年纪不大,记性太差,学者气被孩子气一扫而空,像个突然发现女朋友缺点的男孩子。
她在一光秒之外依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气火,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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