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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求思(一)(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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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清柔,像是在雪峰融化的雪水上浮漾的一片羽毛。神情平静,一双眸子凝神如湖水,未起半分波澜,整个人似在冬阳下染上了层薄霜。

他见谈怀玉一袭素衣,未施脂粉,唇色几分泛白。只当她又病了,一时失了判断。

“后悔吗?”陈浮确试探性询问。

谈怀玉置若罔闻,动作不停,专注轻柔地包扎,像是过了好几个时辰,她终于系上最后一个结。

“不后悔。”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陈浮确目光倏地如斜阳沉落,暗了下去。他紧拧的眉头登时加深了几分:“那小孩离你近在咫尺,伸出双手,定能救下。可你畏缩不前,冷眼旁观,置他于死地而不顾。若是当真血溅当场,我不信你就真的不后悔!”

“若是救下,他侥幸捡回性命,我凭此赢得声誉,自然两全其美。可若是没救下呢?人命如蝼蚁,于我于他无非三种结果。他死我生,我死他生,或者两人皆难逃一死。我与他素未相识,又何苦以命涉险?”谈怀玉静静凝视着他,眼神毫不躲闪。“若他丧命于此,我会愧疚,我会去寺庙为他求安稳来生,会帮忙替他安顿好家中后事,但我不会后悔。”

陈浮确还当她病了脑子不好使,没想到她清醒着呢。那稚子不过五岁,在危机一刻,谈怀玉下意识竟是去分析其中利弊而并不是设法营救。

这与他记忆中的谈怀玉大相径庭。

他凝滞几息,又道:“你就这么怕死?”

“陈世子,我那日湖边所言非虚。”谈怀玉沉默片刻,不卑不亢道,“贪生怕死,趋利避害,人之本能。这不卑鄙,也不歹毒。”

柔滑的手绢在浸水后变得生硬,陈浮确用力握紧包扎好的伤口,如此好让冰冷陌生的手帕带上一丝热意。

她说她无意克服,那他可暗中推波助澜;

她说她毫无决心,那他可助她追寻热爱;

可她又说她贪生怕死,趋利避害。没错,这是人之本能,他改变不了。

原来这才是谈怀玉吗?

淡漠无情,心如木石。

陈浮确紧咬牙关,缓缓吐出几字:“冷心冷面,我真是错看你了。”

“没错。”晨光落进谈怀玉眸子,但眼底幽深不变,“我本就如此。”

“你可真是实诚,半分不向我隐瞒。”陈浮确冷笑一声,生生压下喉中讽刺,默了半晌,脚踝处似被一毛茸茸的活物亲昵地蹭着。定睛一看,是方才放在路边的东东。

心中郁结之气莫名其妙消散了些。

他俯身顺了顺它柔软的短毛,把它抱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许是它嗅到世子身上的血腥味。”谈怀玉后退半步,眉眼微闪。“陈世子还是将这鬣狗驱走吧。若是不留神咬了人,恐会危及性命。”

“谈怀玉,你也是有趣。”陈浮确眼神愈加复杂,“刚刚才是真真切切危及他人性命之际,此刻却视一只乖顺幼犬为危险。”

谈怀玉忽略陈浮确的质问,耐心解释:“不慎被咬患了恐水症,要么必死无疑,要么需火炙伤口,取狗脑敷于上(1)。两者必死其一。既已知道结果,何不趁早远离,免得日后生情,再平添困扰。”

陈浮确一贯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初见时的冷意。

他寒声一字一句道:“我还只当你外冷内热,想着总会有一天能捂热。可你先是与好友柳文清决裂,再是对五岁稚子见死不救,接着又让我将这幼犬抛下。庙里的泥塑神像尚且能显灵,你却是铁石心肠。亏我还想着让你帮我照看东东,只怕我前脚刚走,你后脚便送去狗肉贩子那处。”

“陈世子。”谈怀玉逆着冬阳,增添了面上寒霜。“后两事我已向世子解释地很清楚,至于文清与世子串通戏弄我这事,若是世子殿下要一一清算,我没有异议。”

陈浮确一噎,方才有燎原之势的火苗蓦然浇熄。也对,这件事确实是他有错在先。

谈怀玉见陈浮确不再咄咄逼人,也缓了神色。

“世子殿下,我暂当那日戏楼之话可信。但还望殿下细想,真的是因我贪生怕死而气恼吗?”

陈浮确皱眉不悦:“那要不然呢?”

“世子殿下聪慧,定然了解人性。许是世子在初见之时便认定我娴静勇敢,舍生忘死。今日猛然露出本性,打得措手不及,殿下一时间不愿接受罢了。”谈怀玉顿了顿,“更进一步来说,你喜欢的只是你臆想中的谈怀玉。”

“但她不是我。”她神色晦暗不明,正如此刻躲在云层后的冬阳。

这么一番话让陈浮确怔忡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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